中国村庄里的洋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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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3-10-19 09:19
法国人于连在安徽查济古村落结婚生子,一住就是10年;
澳大利亚地质工程师杰克·瑞夫退休后,跨国定居到了“每天有兔脑壳啃”的成都双流的小村子;
德国人寇洁若和台湾妻子自己种田造屋,在庐山脚下做起环保农民;
美国人为了适应北京生活,竟亲自设计改造了一处老外聚居山村……
当中国又一波城市移民大潮开始的时候,一大群“老外”却逆势而来,向着中国的乡村地带挺进。
这是个奇怪的趋势:中国人不断走出乡村,定居城市中心,而那些远道而来的过客却不远万里抵达雄鸡版图,去到乡村山野的最深处,醉心于简单闲适的田园生活,甚至扎根在那片土地,成为具有“洋范儿”的农民。
那么,这些“老外”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他们选择中国人的故土休憩养老,是怀抱着什么样的梦想?带着这个疑问,2013年的夏天,《环球人文地理》特派记者专程走访了这个特殊的人群……
査济古村的“国际农民”
査济古村是安徽最大的古村落之一。不过,这里吸引人们关注的不仅仅是群山环抱、绿树掩映下的白墙黑瓦,还有一位在此隐居了10年的法国人于连。査济的每个导游路过村中的小溪,都会指着于连的住所对来客说:“我们这里很美,连法国人都在这里安家。”
笔者进村拜访的那天,于连正在和家人一起聚会。从外面看,于连的家是一座典型的徽派建筑,他和中国妻子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我们喝茶。如果不是那棕色的头发和蓝眼睛,于连地道的当地口音会让人误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中国人。
无论是于连还是他的两个孩子石头、琪琪的房间,布置都是中法“混血”的:书架、壁炉、会客区、西式厨房呈现着浓厚的欧式风格,而古旧的阁楼则被当作一家人的起居室。
别看房子陈旧,于连的这个家可大有来头,那是査济村最古老的建筑“德公厅”的后进院落。房前有一座元顺帝敕封“永德公”为“明羲官”而建造的牌坊,和许多皖南古建筑一样,德公厅的天井是矩形的,大厅呈五开间,体现着泾县古民居的宏大规模。于连告诉我们,他和妻子--南京某小学老师景小姐的中式婚礼就是在这所老房子里举行的,他的哥哥当时还帮忙抬花轿。
“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环绕的群山,喝喝茶,生活就很美了。”摇晃着手里的紫砂茶杯,于连聊起了和这个村子的渊源。
于连的家乡在法国南部的蒙彼利埃,在22岁大学毕业那一年,为了免服一年兵役,于连选择了加入“海外志愿者”项目来到中国。1998年,于连在南京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曾经调查过乌镇、周庄等古镇。通过这些深入的调查研究,他对中国的古建筑和中国古代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0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于连被一个朋友带到泾县査济,立即就被这个村庄吸引。村里不仅有流水和古老的建筑,还有做毛笔和宣纸的民间艺术家,于连立即产生了要在这里安家的想法。当时村里刚好有一所没人要的破房子,据说是元代建造的,价格也不贵,1万元。于连将房子买下,请来当地工匠,花6个月时间进行了细致的装修。“用了20多万,总算同时满足了中西生活方式了,”于连看着和他相处了10年的老房子很自豪。
中午,于连开始做饭。在査济的日子里,一家人有时候吃西餐,有时候做中餐。于连说,在査济的生活比较简单,早晨起来可以走走,上午和傍晚可以带孩子在院子里的游泳池游泳,白天可以看看书,偶尔也串串门。“有时候会有游客过来,但不能多,多了就打扰了我们的生活。”
在査济的这几年,于连也贡献了作为村民的一份心力,不仅将毛笔宣纸介绍到国外,还找来了同济大学和法国大学的设计师,请他们免费帮村里人考察一处明代祠堂,并提出整修方案。后来,他在南京举办的一个世界级的展览会上介绍了这个祠堂,最终引起了省里重视,给村子拨专款进行整修。
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村民也和于连一家感情深厚起来。最让于连感动的是,前年他的一个弟弟突发疾病去世,他赶回法国奔丧,心情非常不好,于是回到査济静养。村里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来慰问,还带来植物种在于连家的院子里……
“我不是陶渊明
我是喜欢大自然”
村庄就像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
在全面城市化的时代,像于连这样的家庭在中国并不是先例。那些“洋派陶渊明”不远万里抵达中国,过上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生活。
在江西庐山北山公路入口处的威家镇威家村,住着德国人寇洁若一家。沿着羊肠小道,踩着有泥泞的山路前行,再翻过一个小山头后,可以看见一座有些破旧的三层楼房。楼房四周没有人家,但绿荫掩映,鸟鸣啾啾,空气清新。来到楼房后面,一个高个子、黄眼珠、黄白胡子的“老外”和他的台湾妻子在地里干农活,他们满手都是黄泥巴,看上去很是悠然自得。
2004年9月下旬,寇洁若第一次到庐山旅游就被这里的美景吸引,萌发了定居的念头。于是,在庐山住了半个月之后,他开始到山下找房子,最终选中了庐山脚下一家工厂废弃的宿舍安家,每月租金120元。在这里,夫妇俩自己开垦了几块荒地,种上了萝卜、白菜、香菜、大蒜、生菜。为了在冬天储藏蔬菜,寇洁若在山里就地取材,动手修建了一个土温室。
她的妻子觉得寇洁若天生就是当“环保型”农民的材料。她笑着一 一指给笔者看:落地台灯是用竹竿和旧窗帘、铁丝做成的;煤气灶台是用旧木板钉成的;自来水的水塔和水池也是用捡来的砖头和水泥自己垒的;连水桶也是寇洁若在外面捡回来的破桶子,然后自己修补好的。当被问到为什么放弃德国的生活而选择做中国深山的农民?寇洁若的回答很简单:“我可不是学陶渊明,他当官不如意才种地,我是喜欢中国的大自然!”
此外,除了因工作留在中国的外籍人士,许多在本国很富有的社会精英,也将退休后的生活目的地定在了中国村庄。现年50多岁的杰克·瑞夫是澳洲的地质工程师,一次在山西的旅行,他认识了来自成都双流三星镇的打工村姑小樊,对方兴奋地介绍家乡:“知道成都双流吗?那里有啃不完的兔脑壳!”从此,杰克·瑞夫开始关注起这个有意思的地方。去年,退休后的杰克·瑞夫携带家眷,在三星镇上购了一套农房,过起了住别墅、种蔬果、养兔子的现代农民生活。
老外入驻中国乡村正在成为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位于怀柔慕田峪长城脚下的“国际文化村”,也被称为“老外村”,就是一处由美国人全程设计和打造的中国式乡村社区。
眺望四周,群山环抱,山岭郁郁葱葱。“老外村”的美,在于完整地保留了当地民居的原有风貌,不拆不建,只进行环境治理和旧屋改建。
这样的改造方式,得益于美国人萨阳全新的设计理念。60多岁的萨阳10年前携华裔夫人唐亮来华后,在北京大学学习政治经济学。2005年,萨阳夫妇来到慕田峪长城旅游,偶然发现慕田峪村距长城大门仅有1分钟车程,并且村里年轻人外出打工,不少民居空闲着。第二年,他们就在慕田峪村租下村口废弃的村小学院落,开起了“小园”餐厅。
随后几年里,这里吸引了12个国家30多位“老外”来此居住。随着改造旧农居的增多,“长城国际文化村”的“疆域”也就随之扩大,如今已涵盖慕田峪、辛营、北沟、田仙峪4个村,面积达17.8平方公里……
沉迷于“奢侈的清贫”
那么,老外们为什么对那些看似落后,而且与繁华生活隔绝的乡村有着如此深厚的热爱呢?
一方面,大多数乡村淳朴的人文和天然的生态在老外眼中是一块自由地;另一方面,将隐居地选择在地大物博、历史悠久的中国,是许多老外心中向往的一场文化苦旅。这样的隐居比起过分空旷的西方农村来说,不仅休闲养生,而且还蕴含着一种苦行僧式的深度体验。
和《环球人文地理》杂志有过深度合作的摄影师大川健三也算得上是其中的代表。从1985年开始,日本人大川健三每年要来中国两次,主要是用相机拍摄中国的山水美景。最后,他被四川秀丽的四姑娘山深度吸引,2000年3月,大川健三毅然辞职来到中国定居,决定为“记录四姑娘山”而工作,还出版了《蜀山女神》摄影集--被称为“将隐居中国山野作为事业的老外第一人”。
除了环境和文化的因素,隐居在中国还可以保证外国人的生活质量。普遍来讲,老外在中国国内消费远比国人在国外消费轻松,这是收入差异造成的现实因素,挣钱多、消费低,自然生活得更滋润。其次,即使是平民百姓遇到老外,宽容度也会高一些,老外自然会拥有优越感。而几乎在国内的各大城市,都有可供老外居住的环境范本,他们除了可以感受传统的中国文化,也可以很轻松地在中国复制自己在国外的生活。
德国作家柯立思在写《独自在13亿人中:一次横跨中国的旅行》之初,只是简单地说:“我想和赢家在一起。”因为在他看来,中国未来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从2007年开始他沿着中国的318国道一路西行,当旅行结束的时候,他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他说:“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是全世界最有趣的地方”。
文/钟雯 吴芳 图/吴芳 周一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