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古镇到黑颈鹤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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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占坤

　　耿占坤，出生于柴达木盆地，成长在河南柘城老家。从郑州大学毕业后，一直生活、工作在青海西宁，因此兼有牧人性格和农民意识。著有人文地理随笔集《有阳光的田野》、《青海湖传》、《远去的山寨》、《大香格里拉坐标》等。现为青海人民出版社总编辑。

　　结古是唐蕃古道上的重镇，为青、藏、川三省交界处的贸易集散地；新寨玛尼石堆的石头，多达数亿块，难以想象它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隆宝滩是青藏高原上黑颈鹤最主要的繁殖地，这片高原湿地非常幽静、秀丽，一汪汪水中浮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翠绿小岛，水质清澈碧透，蓝天、白云、太阳和我的影子倒映在里面，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地方，如果山川逶迤、江口纵横，那片土地就肯定充满了蓬勃生机与欢乐祥和；如果因为千古涌泉、万年冰雪而成为大江大河的发源地，那片土地就肯定蕴藏着灵异之气和造化之美：如果那里并非—般江河，而是黄河与长江的发源地——母亲河的摇篮，那片土地就必然受到神灵的格外恩宠。除了对它顶礼，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玉树，正足因为拥有这样一片土地，而变得神圣、让人自豪。

　　玉树，藏语意为“遗址”，传说是英雄格萨尔的王妃珠牡的诞生地，因此后人将其部落命名为“玉树”。这一带古时为西羌地，是青藏高原南部的卡若文化和北部的卡约文化的交汇之地，所以成了青藏高原上重要的历史和文化区域。著名的唐蕃交往通道——“唐蕃古道”，就是在这里经黄河源头，过通天河，穿越玉树草原而抵达西藏的。

　　结古：唐蕃古道上的重镇

　　通天河畔，在4座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的紧紧环抱之中，坐落着一个面积仅20平方公里的小镇，那就是被称为“江源商业重镇”的玉树州首府——结古。在这里，4座大山的交汇形成3个山口，恰似小镇的3道大门：扎曲河从西大门缓缓流来，巴曲河则从南大门注入镇区，两河于镇中交汇，出东大门，直奔通天河而去。这个小盆地海拔仅3700多米，气候温和，空气湿润，植被茂盛，成为青藏高原南部不可多得的理想谷地。当地人多以半农半牧为生。南北山脚下，就是农民们耕种的小块农田和相对集中的民居。在河谷中间，就是依托“丁”字形河道而发展起来的城镇。镇里的建筑物极不一致：现代化的高楼，低矮的砖木平房，华丽的藏式阁楼，简陋的藏式“一面坡”……极不协调地排列在一起，不过，栽们能从中看到不同时代的缩影。

　　历史上，结古是唐蕃古道上的重镇，三省通衢，为青、藏、川三省交界的贸易集散地。结古规模不大，却让我印象深刻：首先是民族生活气息非常浓郁，居民为各族民众，以藏族为主体；此外，“三江源”这一概念早已成了结古的最大名片，镇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以此命名的醒目招牌——餐厅、宾馆、商店……可见玉树人何等引以自豪。

　　结古的新寨玛尼石堆，让人深深震撼的，是它那数不清的石头，有人估计多达数亿块，难以想象它究竟隐藏着多少岁月留下的不为人知的故事。而在镇子东面的一个山丘上，坐落着重新修复但历史悠久的结古寺。站在这里，可以俯览山川、河流、田园、村舍，让人心旷神怡。镇子西边，一大片开阔平坦的草原连绵逶迤而去，那便是声名鹊起的“玉树赛马会”和“康巴艺术节”的举办地。

　　隆宝滩上的黑颈鹤天堂

　　这个早晨像青稞酒一样清醇。我们乘吉普车从结古镇出发，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穿越广阔的草原，到达了黑颈鹤的天堂——隆宝滩自然保护区。作为濒危物种和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在1990年被青海省定为省鸟。

　　7月下旬，草原凉爽宜人，恍若迷人的仙境。我走下汽车，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贪婪地呼吸着原野的气息。纯正的大自然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融合了芳草的新鲜、野花的清香、泉水的幽凉。这是高原湿地上空独有的气息，沁人心脾。天气好极了，山色明朗，水光荡漾，湛蓝的天空上悠闲地飘浮着一朵朵白云。原野上草肥水美，鲜花盛开；云朵像多情的“云使”，轻轻掠过草地，掠过黑色的帐房和洁白的羊群，仿佛在向牧羊女悄悄捎去远方的问候。这是一幅粗犷豪放中蕴含着秀丽细腻的画卷，仿佛蓝天有多么辽阔，草原就有多么宽广，人的心情就有多么博大。从这片乐土再向西，便可到达长江源头，它与神秘的藏北无人区连成一片，那里有雪豹的追逐和藏羚羊的奔跑，有天鹅的嬉戏和仙鹤的舞蹈——“生命禁区”其实也充满了欢乐的生命。

　　隆宝滩是青藏高原上黑颈鹤最主要的繁殖地，它位于两道平行的山岭之间，海拔4000多米，长约二十多公里，宽不过三四公里，是一片高山草句型的沼泽地。这片高原湿地非常幽静、秀丽，一汪汪水中浮着一个个翠绿的小岛．小岛形态各异，大者如床席，小者仅可立足。水质清澈碧透，蓝天、白云、太阳和我的影子倒映在里面，让人心旷神怡。我踏着一个个小岛，跳跃着向沼泽深处走去，小岛却在脚下极有弹性地起伏，当我停下来，能明显感到小岛在脚下渐渐下沉，周围的水洼还冒出一串串气泡；当我一离开，它又很快浮了上来。我想，如果我的力气再大一点，就能抓住小岛的“头发”把它提起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精灵在下面托举着它。在这片湿地茂盛的草丛、涌泉和溪流间，还有许多或爬行或两栖的小生物在繁衍、循环。

　　净地中的“牧马人”

　　有一户牧民就住在附近，这户人家的小伙子兼作保护区的管护员，他高声叫我不要再往里走，说沼泽腹地的水很深，牦牛都不敢到里面去，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意外。于是我停下脚步，选了一块较大的“岛屿”作基地，开始寻找和观赏鹤的仙姿。

　　离我不远，就立着两只黑颈鹤，它们体态婷婷袅袅，沉稳优雅，一身灰衣黑颈的质朴，更显示出超凡脱俗的高贵气质。那两只鹤似乎并没被我打扰，依旧在悠闲地漫步，还不时呜叫。我想，那声音肯定不是在欢迎我们，它们可不喜欢我们，因为牧民小伙子说，以前常有人潜入这里打鸟取乐，让它们对人类惧而远之。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许多高贵、珍稀的动物．总是躲到远离我们的地方，而且渐行渐远，惧于和羞于与人类为伴了。难怪那些得道的仙人也总是轻藐地望一眼尘世，便驾鹤而去。

　　此时，两只鹤拍着翅膀飞了起来。那翅膀的扑腾声在我心中猛然扇起一阵古色古香的秋风，激起一股孤独而美丽的诗情。但它们并没飞回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颈鹤被藏民奉为神鸟，藏语称其为“哥塞达日子”，意为“牧马人”，传说它是英雄格萨尔神马的守护者，可见这一称谓中包含着高尚、纯洁、权威和责任心的意义。每年11月，它们都要飞往云贵高原，来年早春又飞回来繁育后代。与鹤为伴的，是长嘴百灵和其他叫不出名的乌儿，它们或在空中不停地歌唱，或在水和小岛之间跳来跳去。如果说黑颈鹤是这山水中的仙子，那么这些鸟儿就是它们的精灵使者，给这片大地带来了纯净的诗情画意。沼泽的另一边有一群牦牛，在我看来，它们神态的温和文静与粗野的体格极不相称，也许它们明白，只有温和文静，才能与这片安宁祥和的仙鹤之境相称。

　　今天，我们能看到这片湿地和这些自由美丽的生灵，已成为一种奢侈。当草原为我们保留了这一块净地时，也为我们的生存保存了一种尊严和希望。这片绿地上，仙鹤代表着自然和人类精神的高贵与完美，那是与神一致、与自然道德一致酌美。但愿它们不要再遭人类杀戮，也但愿它们不要弃我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