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孤独相遇

　　英国著名作家阿兰·德波顿（Alain de Botton）在其经典作品《旅行的艺术》中曾这样写道：“旅行能催人思索。很少地方比在行进中的飞机、轮船和火车上更容易让人倾听到内心的声音。”当人们循着内心的召唤踏上旅程，所获得的往往远多于最初的设想。事实上，无论你困惑于什么疑问，想追寻何种答案，迈开脚步，上路吧，总不会错。

　　摄影师BJ Formento夫妇就是这样踏上旅途的。他们花了5个月的时间跨越美国25个州，没有设计好的路线，跟随风景展开变幻的旅程。一路上，他们拍摄了50位女性，呈现这些陌生女性在面对挫折境遇时的悲伤、不安情绪。这组名为《境遇》（“Circumstance”）的作品试图探讨人生的两个重大课题：孤独和无常。而这趟旅程本身，无时无刻不印证着这两个词。

　　不知道会去到哪里，会有什么际遇；远离熟悉的环境，一切都在掌控之外……旅途的本质就是拥抱孤独和无常。正如美国现实主义作家爱德华·霍珀（Edward Hopper）曾创作了大量以孤独为主题的旅途场景画作一样，BJ 和Richeille也开车上路了。他们通过网络寻找陌生的拍摄对象，有时候也如星探般直接在大街上发掘适合的女性。她们有些曾经有过模特经验，有些曾涉足表演。他们结识、交谈、倾听她们的故事，配合故事寻找适合的场景完成拍摄。

　　谈到为何会选择女性作为拍摄对象，同为女人的Richeille给出了这样的答案，“看看广告，无论情感、药物、健康生活方式或是spa，都是以女性来做宣传。人们的潜意识中，在情感层面与女性其实更容易有联结。”BJ的回答更直接，也更具个人意义，“当我13岁从菲律宾移民到美国，我开始拍照的原因之一是发现它是接近那些漂亮美国女孩的捷径。我把相机当作另一种形式的‘护照’，它是我获得认同、融入新环境的方式。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出于我对她们所承载的生命的热爱。”

　　这组作品的拍摄场景多样，有室内，有室外，有街道，有寓所，却不约而同带上了电影场景的戏剧性特质。对此，Richeille坦言是运用了电影表现手法——因为这样观者更容易自我代入角色进而想象角色的故事，然后融入情感找到共鸣。尽管运用了戏剧手法，但场景和故事并非虚构。“每张照片都立足于真实。这些事实每天都在发生，我们所做的不过是解构、重建和再现这些场景和境遇。”

　　在实际拍摄工作中他们却发现，那些被找来作为情绪载体的女性们，大多都不喜欢深挖自己的情感。她们把自己封装在美丽的外表下，以沉默对抗内心的孤独。她们与摄影师只相隔一个镜头，却无法分享一切。“只能独享”或许是孤独最独特也最令人着迷的气质，无人能全然分享他人的孤独，每一份孤独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注脚。由此衍生出的孤独美学更是许多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热衷于表现的课题。“美学的本质就是孤独”，或许是对艺术最深层的注解。

　　好的意念需要一个好的载体去呈现，好的摄影作品需要模特有足够特质在瞬间展现出作品张力和故事性，在

Formento夫妇看来，来自田纳西纳什维尔的Laurenne就是这样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夫妇俩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洛杉矶东北部的一家汽车旅馆，那时她正在寻找进入好莱坞的机会。复古的脸庞、独特的气质、舞台感及绝佳的表现力瞬间吸引了夫妇俩的目光。她站在窗外，成为风景中的一隅，矗立在十字路口的破旧旅馆，向里张望。人来人往只是这旅馆时间轴上的一瞬，许多故事和它有关，却没有人为它停留；对女孩而言，从这旅馆开始，是全新未知旅途的展开。相遇的一霎，是孤独与孤独的碰撞，是希望与失望的交织，是再真实不过的境遇，虽然只是一瞬。

　　Formento夫妇离开纽约城的第一站，遇到了另一个有强大表现力的女孩——阿利莎。她在当地专职做裸体模特。他们有了一个疯狂的构想：在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东方州立监狱拍摄这个年轻的从事前卫艺术工作的女孩。这个构想源自启蒙思想：对人类黑暗过去的彻底反思。一个真正的监狱，本就是产生真正忏悔之心的地方。这座已被废弃的监狱，曾有多少孤独的心在悔恨和泪水中度过漫漫长夜。如今墙壁斑驳，空无一物，一切无常，皆是自然。突然造访的孤独灵魂，能否认得出场所中的记忆；无数个孤独的故事，在每一个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沉默。沉默，是对孤独最礼貌的回应。

　　时间转瞬即逝，摄影和照片却能记录下每一刻，无声的呈现故事、记录情绪、扩展感受。“当你全身心投入生活，总会遇到一些意外的小乐趣。但我们常常遗忘那些人和事，而摄影能记录这一切。”“我们希望这些作品能触到观看者的内心，由此生出对过往岁月的铭记和怀念。”往事不可追，未来不可及，生命长河里的每一瞬都是孤独的战役。我们常以各种伪装掩藏孤独，或以各种任性放任孤独，却不知人人都在经历相同的境遇和命运。我们无法对抗时间的洪流，却能在按下暂停键的刹那，透过摄影作品，看清他人和自己的挣扎与不易，进而心生许多理解、宽容和反思。若能再生出些许智慧与慈悲，才不负生命之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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