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和章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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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6-26 08:52
苏轼和章惇是好友,早年章惇对苏轼极为推崇,曾致书苏轼劝诫他慎言。有一次,两人一起出游,走到一根独木桥前,木桥下面是万丈深渊。章惇提议一起走过去,在壁上题字。苏轼感到恐惧,不敢过去。章惇笑着快步走过,在石壁上写下“苏轼章惇来”的字样,然后从容走回来。苏轼说,老兄以后可以杀人。章惇问何出此言。苏轼笑说,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更何况是别人的。
但苏、章的友谊,随着政见的不同,慢慢变得疏远。在当时的政治立场中,苏轼属于旧派,而章惇则属于新派。由于苏轼屡次陈言新法的过失,被新派视为眼中钉,拼命从其诗文中寻找“罪证”,一意将他置于死地。
当时新派中的李定、王珪、舒亶等人,利用苏轼的诗句“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以苏轼自比“蛰龙”,诬陷他有不臣之心。苏轼因此下狱四个多月,受尽屈辱,在狱中写下“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的悲愤诗句。
就在苏轼性命攸关之时,昔日的好友、今日的政敌章惇站了出来。章惇在神宗面前与新党同僚据理力争,说诸葛亮号“卧龙”,但谁能说诸葛亮有不臣之心?以此力证苏轼的清白。退朝后,章惇痛斥宰相王珪:“你是想让苏轼全家都灭口吗?”王珪无言以对,只能说自己所言,是从舒亶那里听来的。章惇厉声道:“舒亶的口水你也吃吗?”一连串的逼问,令王珪哑口无言。在多方势力的营救下,再加上神宗本来就没有伤害苏轼之心,最终苏轼保住了性命。
尽管苏轼的性命得以保全,但这位20岁就名满天下的士子,往后的人生路却越走越坎坷。在新党得势之日,他不受重用。而旧党起用之时,他又因批评旧党的措施而不受待见。这位真正恪守中庸之道的君子,完美体现出儒家的中立不偏精神,却依然不见容于赵宋这个文明朝代。他的命运,可谓耐人寻味。后人读到苏轼貌似超旷的诗词,背后潜藏多少悲凉,或者只有那些早岁得志然而人生路却每况愈下的人,才能品咂得出。
苏轼后来被贬至岭南时,写下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为报诗人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等轻松自适的诗句。当时章惇主持朝政,读到这些诗,认为苏轼过得还不错,于是将他贬谪到比惠州更荒凉的海南儋州——岭南地僻且多瘴气,在那个年代,将人贬谪岭南已等同于死刑,何况是更偏远的海南。
有意思的是,章惇的一个儿子,居然是苏轼的门生,当初得到苏轼的赏识而获得功名。苏轼晚年受诏北返中原,即将获得重任,其时章惇已失势。在苏轼北归途中,章惇的儿子前来拜访老师。还没有见面的时候,章生很惶恐,不知道老师是否会念及与父亲的新仇旧恨,于是先写了一封信给苏轼。苏轼很快回信告诉他,自己与丞相章惇相交数十年,虽然主张不同,但都是君子之争,叫他不要过多顾虑流俗人所言。但这个时候,苏轼也已到了风烛残年,他病逝在北归路上。
苏轼和章惇的交往,实质上是北宋新旧党争的一个上佳缩影。近世史家柳诒徵在《中国文化史》中说:“新旧两党各有政见,皆主于救国,而行其道特以方法不同……其党派分立之始,则固纯洁为国,初无私憾及利禄之见羼杂其间。此则士大夫与士大夫分党派以争政权,实吾国历史上仅有之事也。”柳先生的这番议论,精辟洞见了北宋新旧党争的性质。那些年的那些士君子,身上总有一种凛然的气质,让人不能轻慢。
邹金灿
(苏丽成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