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战士如何成为合格安保员

  扛着枪真的跟海盗斗争,看着就非常过瘾,当兵的都有那种情结

  韦晓焕,广西柳州柳城县人,3年前还是陆军第38集团军装甲6师侦察营侦察兵。

  不用说这个大名鼎鼎的集团军,就是他曾服役的这个师,也因为最早向外宾开放参观,而成为解放军最早公开番号、最有名的“王牌师”。

  在北京面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的这天,这位华信中安保安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信中安”)最年轻的海外安保队员,刚执行完斯里兰卡加勒港到埃及爱因苏赫纳港一艘7万吨散货轮船的护航任务,“这次船比较慢,整个航程走了14天,比一般情况多了两三天。”

  只在北京休息一个晚上,他就要登上回柳州的火车,休息两三个月。之后,他会再次回到斯里兰卡的基地,继续执行海上护航任务。

  在热血而骄傲的军旅生涯之后,韦晓焕觉得,作为一名海外安保人员,他重新找到了光荣感。

  好兵的郁闷

  身为王牌部队的一名侦察兵,韦晓焕觉得自己可以和解放军任何一支特种部队的成员比试。一看到《我是特种兵》之类的电视剧,他要么换台,要么关掉,“太不真实”。

  这位前军人,个子不高,黑黝黝的皮肤下,每块肌肉都清晰突出。握手的时候,女孩们会觉得他的手有些“扎人”。

  韦晓焕说,当兵时,首长们经常讲,“当兵就要当精兵、好兵,就要在野战部队当兵”。

  但在精锐部队,也并非代表着必然会有传奇经历。那时候,每天的训练科目就像读书时的课程表一样满满当当,特别是每天下午4点半雷打不动练体能,轻装或者负重5公里跑。

  奔跑、训练了两年,韦晓焕在2011年12月退伍,他想“出去闯闯世界”——“华信中安”正在他的部队招募退伍战士做护航队员。

  “我很想做护航队员。”韦晓焕说,在部队里看中央电视台描述亚丁湾护航的节目,他非常羡慕,“扛着枪真的跟海盗斗争,看着就非常过瘾,当兵的都有那种情结。”

  然而,那次报名,韦晓焕甚至连面试通知都没有收到。

  最终,韦晓焕回到老家,由民政部门安排进入一所技校学习钳工。班上有十来个退伍军人,大家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侃当兵的经历,比试各自本领。

  “那时候年轻气盛,遇到不服气的,就拉到操场上去练一把。”退伍侦察兵不是没有输过,但是“5公里没跑完,就能拉下有些人一圈甚至两圈”。

  退伍兵们的称赞,让韦晓焕似乎找回了在部队时的那种光荣。但是每到晚上熄灯,他就辗转反侧,郁闷于“英雄无用武之地”。

  凭借他的经历,并非难以找到保镖、司机等工作,但韦晓焕觉得“受人指使”,即使能赚到钱也很难接受。

  拿到了初级钳工证后不久,他接到了“华信中安”的电话,“公司领导说前面报名的人太多,到第四批才通知我测试。”

  5公里测试跑,韦晓焕成绩第一。然而,在他准备成为一名护航队员之前,最挠头的事情来了。

  懂战士的人

  “华信中安”执行护航任务的海外安保人员,右臂上都有显眼的五星红旗臂章。

  这家企业的海外事业部调度总监梁斌,曾是一位资深海员、“军迷”,并且因为一本名为《海上那群男子汉》的随笔集而小有名气。

  2011年“华信中安”董事长殷卫宏决定进军海外安保,需要一名“懂船的人”,有人介绍梁斌应聘。

  如今,他对《瞭望东方周刊》说,任何一位部队首长看到“华信中安”这支海外安保队伍,都会“眼红”。

  有一名前海军陆战队成员,不仅参加过亚丁湾护航,在新兵连的时候就打破过部队的多项纪录。

  还有一名狙击手,参与中泰联合演练时,整整一天隐藏在沼泽地里,从未被人发现。

  关于这些战士们,很多事情梁斌也不知道,更不能打听。因为他们曾经服役的部队以及他们的能力,使得他们可能参与并了解很多事关重大的安全任务。

  如今,他们不再是一名军人,但是纪律和精神犹在。

  比如周金魁,前“雪豹”成员,转业后家人让他做生意,他不习惯生意场上的应酬、吃喝,“哪还是退伍军人。”

  在确定将成为第一批海外护航小组成员后,他请假去了一次东北。

  “那时候离出发还有5天,而且他家也不是东北的。”梁斌回忆说,这个年轻战士解释,要在出发前和交往了3年的女朋友领结婚证,“公司里也有人怀疑,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我说绝对相信他。”

  梁斌说,“其实护航未必需要这么高的军事技能,但他们的忠诚、纪律性和思维方式不一样。有一次一个老板也想进入这个领域,约我出去谈。我没隐瞒,讲了我们的情况,让他自己判断。他说,没法复制。”

  一个细节是,当梁斌说自己的企业有党组织的时候,对方笑了。但是,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政委、教导员和组织,都是他们生命中不能缺少的。

  梁斌也更喜欢招募那些刚刚退伍、在社会上“混的时间短”的人,“熟悉中国军队的人,才能把这样的企业和员工管理好。”

  从军人到安保人员,梁斌承认,这些年轻人经历了全新的考验。

  “最不习惯的是学习外语,我读书的时候,英语课本就是用手指头挑着转圈,最后都转出洞来。”韦晓焕说。

  好在,进步最快的时候是“出去跟老外打交道,刚开始连老外喊‘去吃饭了’都听不懂,只能拼命学,现在日常生活的对话已经没有问题了。”

  梁斌说,不是好战士就能成为合格安保人员。在第一批培训时,周金魁之所以脱颖而出,就是当其他人完全听不懂梁斌教授的东西时,他却能举一反三地提出自己的见解。

  最终成为合格安保队员的,都是力量和智慧最出挑的。

  还算半个兵

  还有自信。

  在第一批集训中,很多人要求尽快参加工作时,“刚才说的这个海军陆战队员说,他们闹是因为怕不能通过选拔,我不怕,我肯定是首航的。”梁斌说,这个年轻战士在参与亚丁湾护航时就是带队组长。后来,果然成为这家公司第一个海外护航小组队长。

  韦晓焕觉得,在斯里兰卡基地的生活与部队没什么区别:早上起床出操,然后整理内务。如果没有任务,白天大多是学习或者开会。

  这位前陆军侦察兵觉得,“交通艇比较小,浪大的时候会晕,但护航的都是大型船只,跟陆地上区别不大。”

  也曾有人因为晕船,把自己捆绑在柱子上7天7夜,最终克服了这个挑战。

  更困难的,则是保安职业本身。

  有一次,周金魁护航的船只因为搭载危险品、行驶速度慢,错过了很多国家的护航船队。

  “他们最后跟在一列韩国海军的船队后边30多海里,眼看着有4艘海盗小艇过去,韩国的武装直升机起来把海盗驱赶走。”梁斌说,没想到直升机把海盗小艇赶到距离他们几海里的地方就飞回去了,后者立时向他们冲了过来。

  那次,正好有一名北京政法职业学校的教师随船做护航队员心理测试研究。

  周金魁告诉他,快把制服换下来,和船长、水手去安全舱,“看架势今天海盗要上来,肯定要交火,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回去把发生的事情都报告给公司。”

  这位教师向船舱跑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劲,也回过头和他一起战斗。

  “回来后,他们报告打了36发子弹,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是如何把海盗赶跑的。”梁斌说。

  他说,因为这些队员的表现,“我们对‘80后’、‘90后’建立了信心。”

  某次他参加凤凰卫视的节目,一些年轻的军迷在谈到南海问题时,强调了美国介入后的严重后果,“总是说航空母舰有多厉害等等,真窝囊!”

  他当场回击:1949后年中国有哪次战争是武器优于对方?“结果有人追到我的博客里骂我。”

  而如今,“我们这些小伙子,每个人的事迹都值得说一说!”

  后来,韦晓焕将自己当兵时的副班长也找了过来,“他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过来后一起都很开心。”

  “今年是我当兵后的第五年,如果没退伍,就是一级士官,应该已经是班长了。”韦晓焕说起来有点感伤,但是,他仍觉得眼前的一切很美好,“还算半个兵吧。”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葛江涛 山旭/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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