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果是一个雕刻师,我想,那他是世界上最棒的雕刻师了。那些远去的人和事,在岁月的记忆中被深深地刻了下来,一些日子竟然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一点点捡拾起来,像风干的树叶儿,恨不得把它制作成标本,小心地夹在书籍中,成为永恒的珍藏。
货郎担
除了村里大人喊小孩的声音,以及狗的狂躁不安的叫声,还有母鸡下了蛋撕扯着沉闷的呱呱声之外,和这个村子惟一不同的声音就是货郎的声音了。
货郎挑着担子,从村口走进来了,摇着拨浪鼓,扭秧歌似的闪着步伐。在家的孩童们耳朵竖得最直,听得最亮,不约而同,不停使唤,一齐跑了去。“啊呀,这是啥呀,这么好看嘛!”“啊呀呀,这个几分钱?”孩子们头挨着头把个货郎担挤了个严实。货郎一边吆喝,一边很生气似的样子说:“小孩子们,去!去!去!”不一会儿,正在擀面的大娘揉着面手来了,瞧有没有家里需要的针和线;年轻俊俏的小媳妇来了,挑有没有晶莹别致的发卡;抽着极呛人的旱烟的大爷来了,看有没有纯石头的烟嘴子。
大人们到了,孩子们便怯怯地退开一片天地,货郎担才露出了真面目。方形的箱子用清一色的木头做成,周围刻着梅兰竹菊等各色图案,顶上是玻璃罩的面,人隔着玻璃就能看见里面装的宝贝儿。什么花气球,洋眼儿,转笔刀,都能让孩子们眼睛直直地盯上个把小时,以至于临近黄昏也不愿离去。
撵飞机
儿时,用揉皱了的书纸叠成纸飞机,可是怎么也飞不高,只打一个唿哨便落了下来,于是幻想着要是能看上一眼真飞机该多好啊。
忽一日,正扎在土堆里玩,轰隆隆,像雷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更近,真的飞机从村子西口飞过来了。没有一丁点的准备,飞机就轻轻地悬在村子的上空。我清晰地看见黑色的橡皮轮像老鹰爪子似的吊着,还有那宽阔无比的大肚子。伙伴们欢呼雀跃起来,疯了似地在路上跟着奔跑。飞机在上空飞着,我们就在下面跑着。有的人摔倒了,磕了一脸的土。等跑了不到一百米,那庞然大物就消失在了村子的东口。瞬间,我们像泄了气的皮球,悬紧的心仿佛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但仍然不死心,就继续跑到了东口,懒洋洋地趴在草地上,灰溜溜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那飞机又飞过来了,真是太喜出望外了,感觉机翼像掠着我们的头皮。一屁股爬起来,又顺着原路往回跑,撵呀撵,吼呀吼。
那次,飞机整整飞了一天,我们就跟着跑了一天。后来大人们讲,那是有关部门在搞地质勘察,据说村后的山沟里有煤呢。
打煤油
大人们干农活,打煤油这等轻差事则交给孩子们。虽然每月只一次,那却是孩子们最兴奋的,因为可以逃离父母的眼皮远远地野上一天。那会供应量并不多,我家每月只有两斤,是凭票的。等油罐车从不知什么遥远的地方运送来,叫人七吭八吭地倒到油桶里,供销社便托人捎来口信:“供煤油了!”有了煤油,照明就有了希望,生活就有了光明。很快,一家传到了另一家,家家都知道了。
我赶紧找来已经空了的倒提起来连一点油都滴不下来的空瓶子,左手一只,右手还提一只,不偏不倚,叮叮当当地走了。集市就是集市,只见人从沟沟岔岔涌来,有的骑着车子,有的徒步,在被小石头随时可能绊倒的街道上挤成了一窝蜂。队排得老长老长,看不清哪是头哪是尾。有时从上午排到了夕阳落下,但只要能打上,心里总是惬意的。
煤油灯是神奇的,拿用过的墨水瓶当灯盏,再拿牙膏皮卷成一个管,然后用棉花搓成捻子撺进去,再倒进煤油,一盏灯就算制作好了。灯芯在夜间能把屋子照得亮亮堂堂,通通红红,我惊奇于一盏灯竟能驱散无边的黑暗。伏在煤油灯下看书,别有一番风味,那灯芯就像燃烧的火焰,又像跳跃的心,一闪一闪,人的热情也被点燃了。后来,山外扯进了电,我还无限怀念煤油灯。通电那年,婶娘的儿子安灯泡,悬在半空中,婶娘说:“安那么高,怎能够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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