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师的底线(一)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送礼,教师,职称
  • 发布时间:2014-09-27 13:59

  一、帮我晋级

  周五下午是每周必开的例会。首先是分管办公室的校长讲一周出勤情况,然后是抓教学的校长、抓政教的校长、抓教研的校长、工会主席、书记,挨着个儿讲。最后是校长总结。校长的嘴像嗑瓜子一样,足足讲了一个半小时,直到外面夜色降临,华灯初上,才宣布散会。齐瑞霞只记住了一句话:开始晋级了!

  散会后,老师们熙熙攘攘走出会议室,到楼下找自己的交通工具。齐瑞霞没有去找她的电动车,而是先给杨梓宏打电话。

  手机一阵嘟嘟,响了四五遍才有人接。“在哪里?”齐瑞霞的目光在校园里游弋,就像探照灯在寻找可疑目标一样。

  “我在大街上。”

  齐瑞霞记得进会议室时见到他了,怎么刚结束他就到大街上了?笑着说:“你中途逃跑了?”“这不是你考虑的,有何指示快说!”

  齐瑞霞的目光继续在校园里游弋,甚至跃上了树顶,“你到底在哪里?”

  杨梓宏说他到仁义巷口了。齐瑞霞就是不明白,刚刚散会,别人都刚走,他怎么就跑到那里了,难道是飞出去的?齐瑞霞到仁义巷口。虽然夜色浓重,街灯朦胧,齐瑞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杨梓宏,他在自行车上坐着,一只脚踩着地。

  齐瑞霞向杨梓宏身边靠靠,说:“要晋级了,今年你一定得帮我。”那一年杨梓宏晋级,本来就没有指标,后来却晋上级了。乡下有些地方教师少,晋级比较松散,不像城市学校这么紧张。他利用这个空当,从乡下找了一个指标。这件事在当年曾经引起很大轰动。

  杨梓宏呵呵一笑,说:“最好是通过正当渠道进行,实在行不通的话,再另做打算。”齐瑞霞矫情地说:“你说过帮我的,咋不帮了?”

  杨梓宏说:“帮,一定帮。但现在不能,帮你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记着,警卫部队不到关键时刻,不要轻易动用。”

  杨梓宏调皮地一笑,说:“好了,走吧!”齐瑞霞说:“下来,我请你吃饭。”

  杨梓宏要走的样子,说:“无功不受禄!还是回家吧。”

  齐瑞霞这天是铁了心要请杨梓宏吃饭,柔柔地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下,说:“下来!”杨梓宏一笑,下了车子。齐瑞霞向两边看看,这里没有饭店,又向前走一段路,看见一个烩面馆。两个人进去后,齐瑞霞叫来了老板娘,点了两个菜,说:“喝二两吧?”

  杨梓宏笑说:“那就不必了吧。酒其实不是好东西,容易让人乱性啊!”有一次也是晚上,两个人在外面吃饭,齐瑞霞点了一瓶酒。她不喝酒,让杨梓宏喝,酒没有喝完。离开时,齐瑞霞发现杨梓宏有些踉跄。齐瑞霞要送他回去。两个人走在人行道上,路边树木阴翳,晚上,黑暗更加幽深。杨梓宏半真半假地要亲她,她躲闪着不让亲,可是杨梓宏抱住她的腰死活非亲。齐瑞霞恐怕闹出更大的动静,只好半推半就满足了他的要求。这是两个人冲破同事界限的第一次越轨!

  彼此都心照不宣。齐瑞霞瞪他一眼,说:“算了,别喝了!”

  菜上来了,杨梓宏坐在齐瑞霞身边。齐瑞霞递过去一个媚眼,两个人开始吃菜。齐瑞霞说她今年算过了,她必须得晋上级。她已经等了三年了!三年是多么漫长啊,所以齐瑞霞再次强调:“今年你必须得帮我!”

  杨梓宏不慌不忙地说:“为什么今年必须晋上级?难道明年不许晋级了?”齐瑞霞分析得精辟而又准确。

  今年参加晋级的有十八个人,能够排上队的最多八个人。而每年的指标也就是八个人。其中去年有几个人因为在晋级中违规,被取消资格。还有五个资格老的,今年不能晋级,从明年开始,这些人陆陆续续要晋级。如果等到明年,她将没有一点机会,最少要再等三年。今年的机会决不能放过。

  杨梓宏淡然一笑,说:“凡事不可强求。”

  齐瑞霞有些生气,说:“什么意思?你不帮我?”

  杨梓宏说:“帮,倾其所有地帮。但你要自己先努力,如果能成功,我就不需要动手。因为我动手是要费大事的!”

  烩面上来了,杨梓宏自己大口大口吃起来。齐瑞霞看他的样子就笑了。杨梓宏抬起头看着她,说:“笑我?”

  齐瑞霞说:“很像牛!”

  杨梓宏拿起一张餐巾纸把嘴角的饭迹擦去,坏笑说:“我是牛郎你就是织女了,还缺两个小宝宝。”

  齐瑞霞不接他的话茬儿,说:“狼吞虎咽,牛都是这样!”

  杨梓宏又低下头吃起来。齐瑞霞还是不放心,说:“我该怎么办?”

  杨梓宏头也不抬,吃着说:“去评委那里送礼,让人家多打些分。分上去了,名次靠前了,希望就大了啊!”

  齐瑞霞说:“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问的是你怎样帮我!”

  杨梓宏说:“到最关键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齐瑞霞相信杨梓宏这是真心话,伸出一个指头。心有灵犀一点通,杨梓宏也伸出一个指头。两个人拉过勾。临出门时,杨梓宏好像是无意的,抓着齐瑞霞的手。齐瑞霞心里一热,眼睛飞快地向四周看去,屋里没有别人。齐瑞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杨梓宏的手心里温柔地挠了一下。杨梓宏心里痒痒的,手就松开了。

  二、送礼被拒

  杨梓宏在学校教美术,说起来是副科,但是名气却震动整个学校,不,应该说震动整个顺城县城。杨梓宏四十岁,在省里多次绘画比赛中得奖。顺城县人为能得到一张他的画而自豪。顺城中学是县城的重点中学,有时人们甚至不知道是顺城中学借了杨梓宏的光,还是杨梓宏借了顺城中学的光。这就是学有专长的优越之处吧!

  齐瑞霞教语文,却很喜欢杨梓宏。杨梓宏的名气不小,却不像别人那样,一出名就摆架子。他很随和,见谁都是笑脸相迎。谁说要一幅画,他就画,从没有要过钱。

  齐瑞霞调入这个学校的时间比杨梓宏早两年。最初齐瑞霞对杨梓宏毫不在意。杨梓宏也是从农村来的,相貌平平,说话还总是慢条斯理,穿着也不是很特别,有时候还有些搞笑。那天齐瑞霞骑的是电动车,正走着没有电了。昨天晚上本来要充电的,忘记了。齐瑞霞的电动车身量又大,像一条船,推着也吃力,眼看要上课了,她第一节课。这时杨梓宏过来了,骑了一辆自行车。杨梓宏把自行车给她。她问:“你咋办?”杨梓宏慢条斯理地说:“英雄救美人,别管英雄咋办!”齐瑞霞笑笑骑上他的自行车去了学校,避免了一次迟到。那次是两个人第一次说话,后来她便注意到了杨梓宏。不久她去抓政教的副校长办公室,发现一幅画,杨梓宏和副校长正在品评。齐瑞霞从别人的话语里才知道是杨梓宏画的。后来齐瑞霞知道杨梓宏的画得过奖。再后来两个人熟悉了,齐瑞霞也向杨梓宏要过画。齐瑞霞对杨梓宏的评价是,这个人很有侠义心肠,靠得住。不像有些人,只是耍嘴皮子。

  在和杨梓宏的交往中,齐瑞霞发现,杨梓宏对她有着特殊的感情。那次,杨梓宏从灵州市拿回来一幅画,是灵州市一位知名画家的作品。杨梓宏送给齐瑞霞。齐瑞霞问多少钱。杨梓宏说:“这要看给谁了。给你,就不能说钱,说钱就没有味道了!”

  慢慢地,齐瑞霞和杨梓宏的关系就有点超出一般同事关系了。

  齐瑞霞的男人叫张庆,是县城一所小学教师。张庆学校一位老师办了个辅导班,张庆中午和下午放学后去讲课,一个小时八百元。说是一个小时,但是张庆每次都是讲了课后负责看着学生做作业,批改后再回来。总是要两个小时左右。

  齐瑞霞到自家楼梯口听到手机响,一看是张庆的号码。这个时间,张庆应该是辅导后回家了。她没有接,摁了一下取消键。

  回到家,孩子在看电视。张庆爱玩游戏,齐瑞霞不许他玩,怕孩子学会。张庆没有事干,就在电脑上玩偷菜,总是兴高采烈的。齐瑞霞心里有事,有些倦怠,去洗把脸,出来坐在沙发上,说:“又开始晋级了。”张庆一直在笑,好像真的收获了多少菜一样。齐瑞霞烦躁起来,提高声音,说:“你听见没有?”张庆回过头,看见齐瑞霞脸上挂着愠色,这才离开电脑,到她跟前。

  张庆对晋级这件事不以为然。全县,不,应该是全省一盘棋,都在这个时候晋级。他们学校领导也说过了。“晋就晋吧!”“你说得好听,容易吗?”齐瑞霞不知道张庆咋这么迟钝。张庆还是嬉笑着说:“不就是积分吗?就让人家积嘛,着急有什么用?”

  齐瑞霞更生气了:“张庆,你是个白痴还是缺什么啊?积分没有猫腻?他们打分的就没有私心,都很公道?”齐瑞霞生气了,张庆便不再说话,嬉笑地看着齐瑞霞,那意思是你说咋办吧。齐瑞霞说:“积分是不错,可是这中间猫腻大着呢。有关系的,不够那么多分,也能积上。没有关系的,应该积那么多分,也积不上。”张庆无奈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咱没有人啊,听天由命吧。”张庆接着讲了一个荤笑话:“一个女人为她女儿相女婿,去了三个男人。第一个男人说他有一千万。老太太让他站一边去。第二个男人说他有两千万。老太太也让他站一边去。第三个男人说他一分钱也没有,但有一样东西,他的儿子在老太太闺女的肚子里。这个男人被相中了。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一个道理,在关键部位要有自己的人。”张庆自己笑起来。齐瑞霞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瞪他一眼,烦躁地说:“我要的是我的晋级该咋办,不是听你讲荤笑话!”在齐瑞霞眼里,张庆是个老实人,咋能说出来这些花花肠子的事!

  张庆也不解释,笑笑说:“我晋级还是你帮的忙啊!”当年张庆连着晋了两年都没有晋上,到第三年才晋上级,还是托了杨梓宏的关系。杨梓宏的哥哥是劳动局局长,晋级指标就是他管的。

  齐瑞霞心里那个恨啊,轻轻叹口气,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她做出了决断:“送礼。”张庆赞同这个办法,世道就是这样,你不送,别人送。等别人的分积上去了,你后悔就晚了。现在谁耿直不阿,谁是倒霉蛋!事情都是跑来的,没有等来的。草草吃过晚饭,齐瑞霞和张庆去送礼。校长是小组长,下面有五个组员。两个副校长,一个办公室主任,两个教研组长。

  张庆骑着摩托,带着她,开始送。先去了校长家。校长看一眼礼物,很不高兴,公事公办地说:“别送,送也没有用,积分是有条件的,也是公开的,还是老老实实地上班,等候最终结果。”齐瑞霞想校长这是装正经,讨好地笑,说:“知道,只是心里不踏实,请校长心里有数。”

  校长很推心置腹,强调说:“要好好工作,一切都按照文件规定来,不要总是想这些歪门邪道。”齐瑞霞被校长批评着,心里也是高兴的。只要校长接受了礼物,这事就有把握了。齐瑞霞要告辞了,校长把礼物拎出去,塞到齐瑞霞男人怀里,说:“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好好工作,通过正当途径取得名次。”

  张庆愣了愣,接了礼物,和齐瑞霞到外面。两个人互相看看,张庆说:“校长当家不当?”齐瑞霞说:“他不亲自打分,但他是组长。”

  张庆说:“县官不如现管,谁打分给谁送。”

  下一个去抓政教的副校长家。敲开门后,校长媳妇在家。齐瑞霞给校长打电话,校长在外面吃饭,问她有啥事。她听里面乱哄哄的,说明天到学校说吧。齐瑞霞要把礼物放下,校长媳妇说校长交代过,不让接受任何人的礼物。校长媳妇笑得让人就像大冬天遇到一堆火那样温暖,礼物硬是塞给了齐瑞霞。

  下一个副校长主抓教学。齐瑞霞最烦这个人。那年检查作业,他说齐瑞霞的作业批改不认真。齐瑞霞不服气,问他咋批改不认真?他说按照教育局的文件规定,作文要眉批,还要有段批,最后还要有总批。齐瑞霞心里清楚,哪个教师都不会眉批还有段批总批,都是最后一个总批语。这个校长偏偏这样要求齐瑞霞,在全校教师会上还点了齐瑞霞的名字。齐瑞霞哪里能忍受他的呵斥?当场就和他吵起来,闹得会议几乎开不成。后来还是校长发了脾气,事情才算结束。

  他也是这次积分的成员之一,他的门是一定不能隔过去的!齐瑞霞敲开了他家的门。他在家看电视,他老婆在忙活家务。齐瑞霞还没有把礼物放下,校长就站起来,说:“你咋拎来还咋拎走!”齐瑞霞脸上挂不住,火烧火燎的。校长黑着脸,说:“我说这话你不爱听,但我说的是实话,我一定按照条件给每个人打分,有一分就是一分,没有的决不打一分!”

  校长老婆出来打圆场。校长仍然不肯给面子,说:“现在你可以恼我,将来你就会明白。晋级是关系到每个教师前途的大事。我不会偏向谁。”校长拍着自己的胸口,振振有词,说,“我对天发誓!”

  齐瑞霞心里好一顿骂,真是碰见野兽了!校长把礼物拎出来放门外面,说:“拎走,谁要,给谁送去!”这不是当众打人的脸吗?齐瑞霞的泪水流出来,她把心一横,拎起东西就走,心里把他祖宗八辈都骂遍了。出门后,齐瑞霞的男人愤愤地骂了一句……

  两个人又来到办公室主任家。办公室主任已经五十多了,该到退休年龄了,看见齐瑞霞来,心里就明白了,赶忙拿烟让张庆。张庆不抽烟。办公室主任忙倒水,先给张庆,然后给齐瑞霞。两个人都没有喝,接过去放茶几上。办公室主任抽着烟,说:“我也快退休了,我谁都不想得罪,也不想犯错误,只想按照上级的文件精神,老老实实地做事。我不会给任何人多打分,也不会给任何人少打分。因为学校公布有得分标准,任何一个教师都能算出自己的得分情况!”

  齐瑞霞还是说:“成绩这一项的分数是有出入的啊。这次积分是按照三年以来的成绩情况……”办公室主任打断说:“我知道,别人会这样做,我不会!”

  办公室主任要她把东西拎走。齐瑞霞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说:“哥,就这些东西,全当是妹子看你的行不行?”办公室主任咂咂嘴,很无奈地说:“我不能收你的东西,这意义非同寻常啊!”办公室主任无论如何就是不让东西放这里,让他们拎出去了。

  两口子到一个背阴处站着。张庆说:“还去谁家?”齐瑞霞想了很长时间。还有两个教研组长。一个叫王书萍,是数学教研组长,不过她讨厌王书萍的为人。王书萍不在学校住,为了办补习班,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因为几个学生的事情,和另一个要办补习班的老师争吵,差点打起来,齐瑞霞觉得有失教师的尊严。另一个是英语教研组长,叫朱慧。齐瑞霞和她的私人关系不错。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去她们两家坐坐。

  先去王书萍家。王书萍家住的是独院,她平常都是和学生住在一起。到了她办补习班的地方,学生说老师不在这里,只有王书萍的妹子在照看学生。齐瑞霞打了电话,王书萍说在外面吃饭,问有什么事,齐瑞霞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等明天再说吧!

  又去找朱慧。到她家门口,齐瑞霞想想还是没有敲门,回过头就走。两个人是很要好的朋友,现在去干这事,真是不好意思。这时朱慧回来了,她一看就知道是干啥的,生气地说:“你别这样,该照顾的时候我自然照顾,咱俩谁跟谁啊。”朱慧说得不错,当年齐瑞霞当班主任时,朱慧的一个关系户进到齐瑞霞的班里。朱慧说让坐第二排,齐瑞霞就安排到第二排,两个人平常关系也不错。

  齐瑞霞没有进朱慧家。东西拎了一圈,还得拎回去。齐瑞霞心里很懊恼,难道他们都真的清正廉洁?

  三、听课风波

  李安红是小教高级,现在在中学任教。她要晋级有两条路,一是随着小学,晋小高。按照文件规定必须是本校的老师才能参加晋级。她在中学任教,就不能参加小学职称评定。要参加中学的,就是晋中高。但必须从小学过渡到中学的中教一级,也就是中一。这中间需要从小高平滑到中一。每年的平滑都是到灵州市。从小高到中一的平滑说起来相差两个字,可是,难上加难!评委要对平滑的老师面试,问许多问题。这些问题不是轻而易举能回答上来的,有些甚至刁钻古怪!用人们的话说,就是不让你过关!如果都过关了,谁还送礼!为了能够过关,老师们就要下工夫看书、背书。最重要的是要找人送礼,有的为此花去几千元钱。

  李安红是前年晋上的小教高级,五年后要晋中教高级。她先把平滑的条件准备好了,今年要平滑。她的职称是语文,可是她平常任教的是地理。这和职称是不相符的。按照晋级文件规定也不允许。可是,那些文件都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官员们制定的,他们从不考虑下面的具体情况。每个老师都不可能职称和任教学科相一致。但当官的不管这些,就是死抱住文件不放。李安红不想送礼,找来语文课本,利用一切空闲时间背书。用她的话说:“不信就过不了!”

  齐瑞霞走进办公室,只有李安红一个人,拿着一年级语文课本在看。齐瑞霞不想打搅她,坐在自己凳子上。李安红主动和她说话,问她积分的情况。还说要想积高分,就得送礼。一语说到伤心处,齐瑞霞无法说出内心的苦处,只好苦笑,说自己也想送礼,可惜找不到领导的家门。李安红拍着书说:“你这是不想送,要想送,一定能找到领导的家。”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安红把书本盖在脸上,说:“天啊,何时能不平滑就可以晋级啊?”齐瑞霞开玩笑说:“等着吧,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学校把积分的条件和个人情况张贴在报栏里。

  教育局划分了五个标准,分别是:教龄、工龄、工作业绩、支教情况、支边情况。因为是城区,城市边缘地带的学校总是缺少老师,就让城市的教师到这些边缘地带任教,凡是到这些地方任教一年的可得二分,依此类推,任教四年的得五分,以五分为满分。

  凡是参加这次晋级的教师都拿着本子在报栏前聚集,抄写自己的情况。凡是有异议的都去问主抓这项工作的副校长,学校对每个人都存有档案,可以翻看。

  个人的分数很容易算出来,算出来后大家进行了比较。齐瑞霞发现自己的分数不算太低,很有可能入围。心里不禁窃喜,她是个不会隐瞒自己的人,一高兴脸上就带出来了。齐瑞霞扭头看见了杨梓宏!杨梓宏这天没有骑电动车,手里还拿着东西。齐瑞霞过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杨梓宏没有过多的话,说:“等结果吧。”齐瑞霞想听杨梓宏说一句恭喜的话,他却说了这样的话,让齐瑞霞心里很不痛快。

  杨梓宏说:“要耐得住性子,别着急啊!”齐瑞霞不知道杨梓宏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有人喊齐瑞霞,齐瑞霞又回到了报栏那里。

  赵文老师也在那里看。赵文是奔五的人了,还是中教二级,他的学生都中教高级了。过去是买指标,他不认识人,也买不来指标。后来托人买来了指标,在本县教育局和人事局都过了,到了灵州市却打回来了,连着三年都是。人家说他的学历证是假的。赵文说他的学历证是学校发的,又不是自己做的,可以去查证啊!人家才不去查呢,要去你自己去吧。赵文老师去找发毕业证的学校,那个学校已经被合并了。原先的人员死的死,调走的调走。活着的人也不管事,事情就这样耽搁着。年年参加晋级,年年晋不上。

  “今年没问题吧?”齐瑞霞到跟前说。

  赵文摇摇头,说:“等积分吧。”

  齐瑞霞想探探他的底细,说:“凭你的条件是能积够分的。”

  赵文笑笑说:“我等了多少年了?还不够辛酸啊!今年都快五十了,还是中二!”

  齐瑞霞心里涌起一股酸楚。赵文笑笑说:“谁知道今年情况咋样?”

  齐瑞霞看出了他的含糊其辞,不解地说:“咋说这话?对大多数人来说,积分不是好兆头?”

  赵文还是含糊其辞地笑笑,说:“是个好兆头!”

  齐瑞霞越发感到他话里的问题了,说:“你,你的话让我不明白啊。过去是跑着买指标,现在是积分,应该说是一种进步啊!”

  赵文仍然是笑说:“对对对,就是进步就是进步!”

  齐瑞霞看他一直不肯说实话,就不再进行这个话题,换了话题说:“听说你不是也找人跑了?咋就没有通过?”

  赵文心里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说:“别提这事了,提起这事就想骂人!”

  齐瑞霞更加不明白,说:“为啥?”

  赵文转过身要走的样子,说:“别说了别说了。”齐瑞霞不明白赵文的潜台词,不再说什么,下课铃响了,想想下一节要听自己的课,急忙向办公室走去。

  齐瑞霞这天要讲的是《修理工》,日本的一篇微型科幻小说。这已经是她第三年教,比较熟,其实对于她来说,什么样的课她都不怕。她对于教课历来都是很认真的,总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她教课的特点是富有激情,能够点燃学生和听课老师的火花。所以她讲课时总是听者云集。

  虽说不害怕,当想到有很多教师听时,还是增加了些小心。过去听课都是在教室里,从今年开始,听课都在多媒体教室。这天主抓教学的校长来了,教导处主任也来了,甚至学校的老校长也来了。齐瑞霞更认真了。老校长和教导处主任都是教语文的出身,随便都可以找出毛病来。

  学校对于听课有严格要求:语文老师每学期必须听够十五节课,否则从绩效工资里扣除。学校印有听课的记录本,分有很多项目。其实老师们对于听课是出于一种游戏和应付态度。听课时都拿着听课记录,真正听课的没有几个人,有的改作业,有的写教案,等到课堂结束时,随便一写就了事。没有去听课的老师只要和谁交代一声,代替一下也能完成任务。

  学校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想搞好听课活动,但收效甚微。老师们已经厌倦了这种重复的、无效果的劳动。学校领导还是要搞,因为主抓这项工作的领导可以出政绩。

  这天学校主要领导都参加了,老师们不得不把准备好的活放起来,装模作样地听课。

  听课结束后有一个评课。评课由教研组长主持,首先由老师们发言。老师们对齐瑞霞的课还是比较满意的,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下面是领导发言。教导主任是个老好人,说了些鼓励的话。抓教学的校长发言了,他是教英语出身,教课时考试成绩总是排在最后一名。当了校长后,说起话来往往是声震云霄,对老师们恨之又恨!他说:“总的来说是不错,但问题也不少啊。这个啊,以后要好好总结一下,好好改进!”问题在哪里?怎样改进,没有说。他早已发出过这样的口风:“对于老师们,就是要首先打掉他的自尊!”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做的。他的话让老师们一头雾水,老师们对他的这一套已经熟悉了,只是心里骂。校长开始发言了。校长说:“我过去也听过瑞霞的课,感觉这次比以往有所提高。但我还是希望瑞霞同志要好好斟酌一下细节问题。”接着校长点出几个地方。

  人们对于校长的点评有所赞同。但齐瑞霞对校长的前一句话觉得很不舒服:“感觉这次比以往有所提高。”齐瑞霞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这不是说过去的课不好吗?

  四、关系是关键

  齐霞决定找人,赌一把!虽然说面前是一堵墙,毫无退路可言,但还是要想想办法,尝试一番。人是要敢想的,如果不敢想,啥事都做不成。

  晚上,两口子拱进被窝里开始合计。“你家亲戚别说了,没有当官的。说说你的同学吧。”齐瑞霞下命令。张庆乖顺地拱在她怀里,说:“我的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

  张庆的同学没有当官的,只有一个同学在县党史办上班,还是一般人员。这个人平常还总是耻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张庆家是乡下的,在乡村教书十几年,还是齐瑞霞托关系才把他调进城里。现在让张庆去找人,不是赶鸭子上树吗?

  张庆是一个听话的人,还是个老实人,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过,没有和领导闹过别扭。谁提起来都是个好人。有时好人不一定好!好人遇到事情时就是窝囊废一个,办不成事,不会办事。女人是应该躺在男人的怀里,被男人搂着、抱着、呵护着。对于齐瑞霞来说,张庆永远是自己的大儿子,她总是搂着张庆!

  张庆噙着她乳头,吮得痒痒的。齐瑞霞心里好懊恼,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想这事,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齐瑞霞一把推开张庆,说:“你也想想办法中不中?”

  张庆离开她的臂弯,身子翻向一边,说:“我要有办法就好了。”

  “别的男人都是女人的靠山,我是俺男人的靠山!你不觉得丢人?”

  张庆不生气,说:“别的男人领回家几个,我一个也没有给你领回来。”张庆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我对你忠诚啊!这恰恰让齐瑞霞不高兴,说:“人家领回去几个说明人家有本事,哪里像你,一个还养活不好。”齐瑞霞的嘴一张就是机关枪,“我跟你这么多年我享福了吗?刚来城里是租房子,后来买房让你借钱,你们家没有钱。让你问你亲戚家借,你一分没有借来。买房的钱都是我借来的,你还有脸说这些话?”张庆还是不生气,说:“我认为,这是世界观的问题。”

  齐瑞霞说:“世界观顶个屁用!遇到事情一点办法也没有,还世界观呢!”

  张庆说:“患难夫妻才是真正的夫妻,如果夫妻两个都生活在金钱当中,婚姻肯定不牢固,走不远。”

  齐瑞霞一股恶气从丹田升起,擂张庆一拳,说:“让你整天喝西北风去!滚!”张庆的策略是遇到齐瑞霞发脾气时,退避三舍,哪怕齐瑞霞打他的脸,都不发脾气。只要他不说话,齐瑞霞失去进攻的动力,就偃旗息鼓了。张庆想不到,这次齐瑞霞没有罢休的打算,说:“你必须拿出办法来,不然咱这事没完!”没完?没完又能怎么样?张庆心里好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齐瑞霞说:“你笑什么?”

  张庆说:“示弱,并不是胆怯!也是进攻的一种方式。”齐瑞霞觉得既可笑又可恨,在张庆脊背上咚咚咚擂起来。两口子谁都不再说话,沟通陷入暂时的尴尬状态。齐瑞霞本来是想寻求一条生路的,没想到陷入了绝境。她想起了杨梓宏,那家伙是真有能力的。且不说他哥哥如何,就凭他自己就能办成这件事。齐瑞霞心里还是没有底啊,幽幽地一声叹息。停了一会儿,张庆说:“我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齐瑞霞漫不经心地说:“别是做梦吧?”

  张庆有个同学在一个乡里当书记。这个人和张庆不一个班,张庆上学时是三班,这个人是九班。毕业后也没有见过面,只是听别人说过他,过去在一个乡里工作,前些天才听别人说提书记了。

  齐瑞霞刚刚对张庆提起的一点兴趣,又被彻底扫除干净了,拉被子蒙了头,睡去了。

  整个上午杨梓宏没有课,打了一节乒乓球,第二节和别人侃大山。手机响了,是灵州市职改办主任王起源打来的,说已到顺城县,在顺城劳动局杨梓宏哥哥的办公室里,中午安排在钧都大酒店。

  杨梓宏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你是请我的客还是请我哥的客啊?请我的客你去我哥那里干啥啊?

  但还是答应去。

  杨梓宏并不认识王起源。王起源老家就是灵州市内的,老婆在灵州市建设局上班,普通人员。他女儿学习不好,考大学第一年文化课考了二百多分。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杨梓宏哥哥家认识了王起源,说起孩子上学的事情就头疼。

  杨梓宏问:“千金有什么爱好?”

  王起源说:“没有什么爱好。”

  杨梓宏咂咂嘴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杨梓宏又补充一句,“如果喜爱画画的话,我可以培养培养将来考个艺术学校。”杨梓宏的哥哥不失时机地说杨梓宏在县城办美术辅导班,每年送走一些文化课不好的学生。王起源叹息道:“说没有爱好也冤枉她了,爱好穿衣打扮!”事情说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再也没有下文。王起源回家后停了两天,打来电话,说回家后商量了一下,准备让闺女上美术辅导班。杨梓宏随意地说:“好啊,试试吧。”

  王起源说:“那就给你添麻烦了。你看得多少学费,啥时间学习?”杨梓宏说:“你们那里也有美术辅导班,跑到我们顺城不方便啊!”王起源说:“老弟是怕给你找麻烦吧?”

  杨梓宏笑道:“咋能这样说呢?灵州市也有辅导班,你们方便啊。”

  王起源笑起来,说:“咱不是熟人嘛!熟人好办事,熟人能照顾啊!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把闺女给你送去。”就这样,王起源让他闺女在灵州市高中上文化课,每周六周日送闺女来顺城县上杨梓宏的辅导班。杨梓宏的辅导班每人每期是一千八百八十八。按照杨梓宏的想法,收他一千元钱,不算多吧!杨梓宏的哥哥特意交代不要收钱,一分钱都不要收,人家是有用处的人。杨梓宏只好一分钱也没有收。王起源感激得不行。在这一年时间里,王起源放弃了钓鱼的爱好,每周准时带闺女来学习。坚持了一年,到六月份考试,文化课考了三百多分,专业课考得也不错,进入了二本线。王起源的千金进入了北方一所大学。

  王起源和杨梓宏的关系也就更进一层,成了铁哥们儿。

  中午,杨梓宏故意晚了一会儿才去赴宴。他本来没事,可以早点去的,但是他要拿出些架子来,摆摆谱。等到王起源打来电话催他,他说:“好了,好了,马上去。”

  王起源女儿上学就已经表示过感谢了,那次王起源领着老婆孩子来到顺城县专门请杨梓宏的客。王起源已经把杨梓宏当成亲兄弟一样看待。

  杨梓宏赶到酒店,酒菜已经上齐。王起源端起酒杯说:“你来晚了,罚酒两杯。”杨梓宏笑笑,说:“有个老师喊我出去吃饭,我不去,对方不同意。”杨梓宏把酒喝了,说:“还是咱弟兄们亲啊!”王起源喜爱书法,经常收集一些名人字画。前些时,省委宣传部组织百名画家进中原活动,省文联副主席向东方带队来到灵州市。王起源言谈中透露出想求向东方墨宝的想法。

  杨梓宏通过关系见到了向东方。向东方送给杨梓宏一幅字。他没有告诉王起源,只是应付说,等有机会的话一定为王起源要一幅字。

  王起源很是高兴。

  五、张庆“出息”了

  齐瑞霞从厕所出来,接到张庆打来的电话。张庆去找他那个当书记的同学去了,现在正往回赶,让齐瑞霞去接儿子。齐瑞霞心头涌起一股兴奋的感觉,男人这一次没有事先对自己说就行动了,看来是要做一次男人了!如果这个事情真办成了,真得好好谢谢他啊,张庆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想起平时自己对张庆的瞧不起,心里有了一丝愧意。

  想到这里,齐瑞霞心里平衡了,自己的张庆是没有多大本事,可是能够守着自己也算优点啊。像有的男人很有本事,结果呢,就在外面胡混,有的甚至孩子都不要。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还真是错怪张庆了。

  孩子上小学三年级。接了孩子回到家,齐瑞霞打算炒两个菜,家里有酒,张庆回来后,给张庆倒杯酒喝喝。不管事情成不成,成绩好坏无所谓,主要在于表现,精神是最可贵的,行动是至高无上的。

  齐瑞霞在烹饪上是下过功夫的。她先问儿子有没有作业,儿子拿出作业让她看,看过后,让儿子先做作业。儿子要看动画片,要在往常,齐瑞霞是一定不许这样的。她的规矩是回家后第一件事必须做作业,然后才是吃饭、看电视。今天高兴,就允许儿子先看电视。

  齐瑞霞给张庆打电话,现在公交车已经进入市区。齐瑞霞估算一下时间,大概还得二十分钟。张庆下了公交车还得走十多分钟。她就先炒菜,等张庆回来再下面条,让张庆吃上热饭。

  齐瑞霞开始炒菜。“嗞嗞啦啦儿,一会儿三个菜便炒好了。炒好菜,用碗把菜盖起来,这样等张庆回来就还是热的。听听锅里的响声,水还不到开的时候,估摸着该回来了。齐瑞霞站在窗口向下看。她住的是六楼,站得高看得远,一直看到大街上。这个时候,下班的高潮已经过去,大门口冷冷清清,门卫也到屋里去了。大街上车来车往,车辆的喇叭声不断飘进来。

  听见敲门声,她过去拉开门,是张庆。自己一直在注意外面,咋就没看见他进来呢!

  张庆脸上洋溢着兴奋。齐瑞霞料到事情一定很顺利,赶忙去端菜,然后拿出酒。张庆说:“用不着这样,事情没有办成。”齐瑞霞心里像吃了一块冰激凌,马上反应过来,男人一定是和自己开玩笑呢,说:“吃饭吃饭。”齐瑞霞打开酒给张庆满了一杯,双手端到张庆面前说:“老公辛苦了,为妻慰劳慰劳你!”

  张庆脱掉外衣,说:“劳而无功。”

  齐瑞霞说:“不在于有功没有功,主要在于精神和行动。”

  张庆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接过酒杯要放下。齐瑞霞说:“喝呀!”张庆是不喝酒的,又跑了这么远的路,要喘喘气。禁不住媳妇的鼓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说情况。”齐瑞霞满眼里荡漾的都是激动,还有些媚态。儿子在一旁坐。齐瑞霞想表示一下,看看儿子,还是在老公脸上亲了一下。儿子嚷嚷道:“妈妈也亲我嘛!”齐瑞霞亲儿子一下,三口人笑起来。张庆的下边蠕动了几下,高兴起来了。张庆冲齐瑞霞递个眼色,可惜齐瑞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庆开始说他的这次壮举。

  那天晚上齐瑞霞说了他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很窝囊,堂堂一个男子汉,总是让女人为自己办事,自己一件事也办不成。他想了很长时间,决定要伟大一次。因此,他跟谁也没有说就去了当书记那个同学的乡。那是个山区乡,最近才通开了柏油路,公交车一直开到乡政府门口。他到那里问书记在哪里,一个自称通讯员的孩子问啥关系。他说:“俺俩是同学。”说话一点也不理直气壮,那个孩子有点不相信,但还是告诉他书记在开会,大概需要一个钟头时间。他就等。人家让他进屋,他说不了,就一直在外面等。一直等到书记开完会,人们都向外走,他看见书记出来了,进了书记办公室。有人跟着进去,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那个通讯员过来,说让他过去。他说屋里有人。通讯员大概是看他老实,问他是不是书记同学,他信誓旦旦地说:“名副其实。”

  通讯员去书记屋里,一会儿出来,让他进到刚才开会的屋里。不知等了多长时间,通讯员来叫,说书记找他。说话的工夫,书记已经站在面前。从书记的表情上就看得出书记不认识自己,但还是在下属面前装作认识的样子。他也知道人家其实不认识自己,就自报姓名。书记听罢后恍然大悟的样子,问他有什么事。张庆说了晋级的事情,书记说他也不知道这事是咋办的,问问再说。

  张庆就要走,书记说啥也不让走,非要他留下吃饭不可。刚刚十点,哪里就到了吃饭的时间?张庆就回来了。齐瑞霞仍然高兴,说:“其实这个事根本就不行。”齐瑞霞分析得有条有理:这个人过去一直在别的单位是个副职,现在才提书记,或许人事关系不行。再者说,人家和咱根本就不认识,初次见面,人家即使能办,也不一定办。还有,书记那个乡是个偏远乡镇,同样是个书记,在城区当书记和在城市周边当书记就是不一样。同样是山区,这个山区和那个山区也不一样。所谓地方决定人的品位,决定人的权力。那个乡是个贫困乡,是个没人愿意去的乡镇,凡是去的人都是把那里作为一个跳板,为的是以后的升迁。

  妻子能够如此地理解、体贴自己,还能说什么?张庆能够如此为自己着想,身体力行,还能说什么?齐瑞霞打算晚上要好好让男人地动山摇一番!

  六、成功跃到第九位

  那天上午,齐瑞霞是第三节的课,她把儿子送到学校后,又回了家,想把衣服洗洗。刚把电动车扎到储藏室里,杨梓宏打来电话,积分的结果出来了,在报栏里张贴。

  齐瑞霞不敢去看,心里七上八下地跳,说:“我第几名?”“还是亲眼看看吧!”齐瑞霞从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不妙。“我——到底如何?”齐瑞霞心里越发不安。

  杨梓宏说:“唉,咋说啊,勉强吧。”

  齐瑞霞心里更加不安了:“我不去看了,听天由命吧。”杨梓宏嘻嘻一笑,说:“不来算了。”

  其实她心里挂念着呢,推出电动车,一口气跑到学校,直接把电动车开到报栏那里。杨梓宏也在那里站着,看见她来,冲她笑笑:“这只是初次排名!”

  齐瑞霞嘲笑杨梓宏太高深了,说:“还有第二次排名?”

  杨梓宏神秘地一笑,说:“难道不会?”齐瑞霞没有对杨梓宏前话多想,过去看她的排名。报栏前面围满了人。齐瑞霞看见教办室的刘祥丽和杨建华骑着摩托走了。他们是教办室的人,学校的上级。

  齐瑞霞晋的是中教一级,在这一块,第一名是学校的工会主席季建勋,第二名是李占吉,第三名是赵文。李占吉过去在小学任教,去年才调到本校,干了刚好一年,又去下边一所郊区学校任校长了。第四名是教办室的杨建华。杨建华年龄小着呢,他怎么能够排在那么多老前辈的前面?人们首先议论的就是他,都说这中间有猫腻啊!

  有人知道杨建华的情况。他过去是一个农村小学教师,经常教思想品德,教语文不会拼音,教数学不会乘法口诀。校长经常给他白眼,他经常感觉暗无天日。

  正像人们说的那样,山不转水转。杨建华后来找了一个老婆,老婆的爹是县里的一个官。就这样,杨建华到了教办室,现在也人五人六的,经常骑着摩托到各学校去检查工作,很有领导的样子。

  猫腻,一定有猫腻!

  再说李占吉。按照文件规定,外校调入本校的教师,工作时间不满三年,不许参加本校职称评定。李占吉只在本校干了一年,现在又调走了,更不能参加本校的职称评定。

  还有人发现了问题,第一名的季建勋是本校工会主席,在学校干了二十多年,按说是没有问题的,他在去年晋级时因为继续教育证的问题被刷下来了。灵州市职称评审小组的人说他的继续教育证是假的。其实他的也不是假的。顺城县教育局每隔几年都要举办一次继续教育培训。季建勋和几个教师因为参加晚了,没有跟上。没有继续教育证是不许参加职称评定的。他们几个人找到顺城县教育局要求增补名额。教育局主管的科室领导就答应了他们,他们也交纳了相应的培训费。灵州市负责评审的人是看县里上报的名字的,顺城县教育局上报的人名中没有季建勋这些人的名字。原来顺城县教育局收了这些教师的钱后,忘记把他们的名字输入到计算机里。既然没有名字,就是没有培训过,没有培训过,当然不能晋级了!按照文件规定,凡是因有问题被刷下来的,三年之内不许参加职称评定。季建勋这年又参加了,就是违反规定。

  中高那边也出现问题了。

  参加中高积分的有十个人。排在第一和第二的是本学校的教师,无可厚非。排在第三名的是刘祥丽。刘祥丽是教办室的,她参加学校的积分很明显挤占了学校的名额。一些参加中高积分的老师很不满意,有人提出到教育局告去。人们吵吵闹闹一阵儿,有的走了,有的来了。齐瑞霞回头看一眼,杨梓宏还在那里站着。自己的分数排在第十二名,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入围的。今年不能入围,就得再等三年,最少三年。在这三年中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可能预料,所以今年必须入围!齐瑞霞到杨梓宏跟前,说:“你看咋办?”

  杨梓宏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

  这不是故意摆架子吗?当然是看见了,自己按照正常的途径是入不了围的。齐瑞霞有些生气,也有些娇态地说:“根据以往的经验,也就是八个人。这次肯定没有我的戏,但我不甘心啊。”

  杨梓宏笑道:“先别着急,等等看吧。”齐瑞霞说:“还等什么?事情不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吗?”

  杨梓宏高深莫测地说:“什么是兵法?兵法就是诡诈!任何事情都是千变万化的。看着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事情,都会出现峰回路转的希望。

  齐瑞霞觉得一头雾水,杨梓宏总是高深莫测,让她迷惑不解:“你明说吧,到底该怎么办?”齐瑞霞有些生气。

  杨梓宏笑笑,说:“我刚才不是说了,这只是初次排名,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也说不定啊。”

  “什么意思?”

  杨梓宏说:“我让你等!”

  第二天上午齐瑞霞是第二节的课。正上课时办公室主任过来喊她,说去校长办公室开会。齐瑞霞感到很奇怪,什么会这么重要啊?办公室主任说马上去,班主任过来看着学生。

  齐瑞霞来到校长办公室一看,所有参加晋级积分的老师都在,学校的四个副校长也在,教办室的领导也来了,气氛空前地紧张。首先是教办室主任讲话。教办室主任说晋级关系到各位老师的切身利益,谁都知道,但不要告状,也不要在网站上乱发帖子,要以大局为重。如果乱吆喝,对谁都不好。还说告状就是双刃剑,伤了别人,也伤自己。如果都不告状,今年轮到这个,明年轮到那个,慢慢就轮完了。

  教办室主任说完后,校长说老师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内耗!遇到事情不是顾全大局,首先就是互相厮咬,吆喝得满城风雨,让外界小看老师。希望老师们要拿出些高风亮节来,要以宽广的胸怀面对晋级。不要乱发帖子,不要告状。校长最后强调,回去后好好上课,不要乱说。该轮到你的时候,一定能轮到!会议没有进行多长时间,前前后后只有二十多分钟。

  齐瑞霞进屋比较晚,坐在门口,离开的时候就先出来,也不知道后面是谁跟着出来了,只是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也不敢向左右和后面看,只管自己走。回到办公室里,大家开始说今天的事情,都认为事情很蹊跷。后来有人说了真话,顺城县有个网站叫顺城贴吧,上面总是发很多帖子,大都是说社会上的那些不平事。有说单位领导贪污的,有说单位领导搞女人的,还有说农村干部贪污吃喝的等等。凡是单位里的不公平都能在这里找到发泄的帖子。

  齐瑞霞平常不爱上网,也不知道咋上贴吧。她问了杨梓宏,杨梓宏笑她太落后。杨梓宏把她叫到微机室,告诉她咋上贴吧。这天她正好没有课,就回家了。

  回到家打开电脑登上贴吧,一看,这里真热闹啊,什么都有!她不关心这些,找到关于本学校的帖子,一共五条。一是说按照上级的有关政策,教办室人员不能参加一线教师的晋级积分,要按照教研员的标准参加职称评定。二是说教办室的刘祥丽是教办室人员,属于教研员,不能参加一线教师的职称评定。三是说教办室的杨建华,不是正规学校毕业的,小学副科都不会教,要不是有个好老丈人,说不定在学校里只有打杂的份。他怎么能参加中学的职称评定,这不是笑话吗?四是说学校的工会主席季建勋,去年因为继续教育证是假的被刷下来。按照教育局文件规定,凡是被刷下来的,三年内不许晋级。五是说李占吉,按照教育局文件规定,凡是调入新学校的教师,工作不满三年的,不许参加新学校的晋级。李占吉仅在中学一年,现在是小学校长,不能参加中学教师的晋级。

  在这些议论中,对杨建华最为刻薄。有人用“不学无术”、当代的“高衙内”来比喻他。甚至说他的所有证件都是假的。别人都没有回应,唯有杨建华进行了回应。他说他是正儿八经考上的,没有开后门。他的一切证件都是自己亲自参加各种竞赛得来的,没有任何水分,可以经受检查。

  他不回应还没有事,他一回应,马上就有人骂杨建华不要脸,挤占一线教师的名额。杨建华说不许骂人!

  他不说话还没有事,他一说话,骂的人更多了,也不知道是谁对杨建华了解得这么彻底,说杨建华当初就不是考上的,是找人替考考上的。还说杨建华参加工作后,把一个女孩子搞怀孕,不要人家了。是彻头彻尾的畜生!杨建华忍不住便大骂起来,声称要报案!

  齐瑞霞觉得太没意思,为了一个晋级竟然闹到破口大骂的地步!都是受过教育的人,这和农村妇女骂街有啥区别?再说杨建华吧,你何必非要凑这个热闹!你还年轻啊,再挺几年晋级就不行吗?

  第二天上午,齐瑞霞是第一节的课,上了课,改了一节作业,准备回家。第二节下课铃响后,喇叭里传来要老师们到会议室开会的通知。齐瑞霞和老师们来到会议室。主席台上坐满了学校的领导,一个个表情凝重,仿佛大敌当前一般。

  会议开始之前,工会主席季建勋首先讲话,语气很悲壮,甚至还有些愤怒:“老师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季建勋宣布退出今年的职称评定。但我要说明一点,我去年之所以没有通过而被刷下来,责任不是在我,而是在教育局,是他们给我弄错了。当我被刷下来时,他们答应我今年还可以参加职称评定。大家既然对我痛下杀手,我无话可说,给大家让位!”季建勋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一个躬。

  季建勋最后几乎是哭的声音。很多老师认为季建勋确实有些冤枉了。

  下面是校长讲话,校长首先宣布,李占吉也宣布退出职称评定。教办室的刘祥丽和杨建华也宣布退出。校长很生气,又无奈地说了一段话,教师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内耗,窝里反!如果大家都不吆喝,今年这个晋级明年那个晋级,也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何必要这样刀兵相向,让外边的人看笑话?

  一直没有人提起赵文老师。按说他也是不应该参加今年的积分的,或许是被人忽略了,或者是老师们发了善心,觉得他可怜,放他一马?!

  齐瑞霞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原先是第十二名,现在退出三个人,自己轮到第九名了,谢天谢地,一步一步离入围更近了。如果再退出一个人,按照往年的例子,自己就能入围。会议结束后,在操场上齐瑞霞碰见杨梓宏。“你真说对了。”齐瑞霞说。

  “我说啥了?”杨梓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齐瑞霞笑着在杨梓宏脊背上拍了一下,说:“你啊!”

  杨梓宏说:“我啥也没有说!”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办公楼上走去。

  齐瑞霞算算,即使这样,自己距离入围还差一个人,一个人啊!老天爷啊,作弄人不是!?齐瑞霞跟到杨梓宏办公室。里面只有杨梓宏一个人,齐瑞霞就想给他来些不客气,在他背上擂了一拳,说:“你摆架子是不是?”杨梓宏哈哈大笑起来。

  齐瑞霞说:“说说到底咋回事?”

  杨梓宏这才告诉她。校长本来想让教办室那两个人参加学校的晋级,可是老师们到处发帖子,不只在本县网上发,还发到了灵州市的贴吧上。有人扬言要告到国务院,如果这些人参加一线教师晋级的话。校长没有办法,去找了教育局局长,看能不能让教办室那两个教师参加一线教师的职称评定。局长说严格按照文件规定,谁出问题谁负责。这样,校长也不敢了。

  “按照教研员的条件晋级,和按照一线教师的条件晋级有啥不同?”

  杨梓宏说:“按照一线教师晋级,条件简单。而按照教研员晋级,条件复杂!”

  齐瑞霞恍然大悟。

  七、找到门路

  齐瑞霞中午回到家,张庆没有回来,打电话,张庆说和同学在一起吃饭。齐瑞霞知道张庆不喝酒,也很少和谁在一起吃饭,就没在意,只是埋怨张庆。接孩子的任务基本是张庆的,他不去接孩子也不说一声。齐瑞霞赶忙推出电动车去接孩子。到学校门口,已经放学,学生都走完了,她的孩子在学校门口张望,一脸的哭相。齐瑞霞心里一酸,忙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亲,然后抱到电动车上。

  母子两个吃过饭后,让儿子写作业。她打开电脑,她以前不爱上网,也不爱和谁聊天,只是找些教学资料。可以说,齐瑞霞对于教学还是很敬业的,每一节课都认真准备。尽管已经教了很多年,还是不断找资料丰富内容,对过去的方法不断更新。那句老话说得不错,干的是良心活!尽管对学生有怨言,对当前的教育制度有怨言,一旦走上讲台,还是要一心一意地上课,唯恐有一点没有给学生讲到,有一个学生不会。

  自从发生了晋级的事情后,她总是不由自主就想上网,尤其是看看顺城贴吧。通过看顺城贴吧,她发现这上面说的事情都是有鼻子有眼,算得上证据确凿!她找到关于本学校的一些帖子。今天又添新内容了,都不再说刘祥丽、季建勋和李占吉的事情了,矛头一同朝向杨建华。

  门被敲响了。她过去开门,张庆倒在门口,喝得酒气熏天,衣服上满是灰尘。齐瑞霞仔细看,发现裤子上还烂了一个窟窿。她心里的火气蹿上来,忍不住骂了一声:“没有喝死你?”想把他拉到屋里,他开始喷灌了,秽物将门里门外喷得到处都是,酒气开始飘荡,熏得人头晕。齐瑞霞的怨气更不打一处来,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把张庆拉到屋里,扔到地上,再也不想管他了,说:“睡死你吧!”

  张庆喷灌之后开始说话了,语不成句。在断断续续中还是听出来,张庆说他找到人了,可以帮她晋级。齐瑞霞让他说详细些,他仍然是呜呜噜噜,嘴里像噙着东西一样,含糊不清。齐瑞霞又气又恨,找来毛巾为他擦了脸,把外面的衣服扒掉,想拉到床上。张庆重,拉不动,她喊了儿子过来帮忙。儿子年龄太小,想抬两只脚,抬不动,最后抓住他一只脚,还是抬不动。把齐瑞霞气得也乐了!后来总算把他弄到床上。谁知刚上床,张庆又开始喷灌了——

  晚上十点多,张庆醒过来了,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当书记那个同学有个同学在灵州市劳动局工作,能够帮上忙。这个同学这天来顺城找书记玩,中午书记让张庆过去。张庆去了后,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开始吃饭前,书记把张庆和那个同学喊到外面做了介绍,说了晋级的事情。那个同学表示可以试试。吃饭时要敬酒,张庆本来不会喝酒,那天也想逞英雄。开始时很谨慎,后来酒精烧热了脑子,就啥都不顾了。

  听了张庆的话,齐瑞霞白天的怨恨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人家既然愿意帮忙也不能白帮啊?再说,哪有不送礼能办事的?自己和人家也不熟悉啊!夫妻二人决定去送礼。两个人只能去一个,得留一个人照看孩子。张庆没有办过事,总是很打怵。齐瑞霞身材窈窕,长得也有几分姿色,还有一张会说话的嘴巴。

  “我去吧!”齐瑞霞自告奋勇。张庆也没有说什么,他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跑事的人。平常家里买东西都是齐瑞霞拿着钱,他是跟班的。去亲戚家买什么东西也是齐瑞霞安排,他从不管,因为他不知道该买什么。

  张庆说给书记打个电话,问问他有空没有。齐瑞霞笑他真是不会办事。人家书记又没有收你的东西,能痴心给你办事?齐瑞霞的意思是先去书记家坐坐。齐瑞霞问张庆:“买点啥东西?”

  张庆说:“人家当书记的会稀罕啥东西?人家啥没有?”

  齐瑞霞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他哪怕有金山银山,是他的;咱送的再不值钱,也是咱的。”张庆说:“你安排吧。我也不懂这个活。”

  齐瑞霞白了张庆一眼。两个人去超市。第一次去,太多钱的东西自己拿不出,也不值得。齐瑞霞买了一箱饮料,外加一箱营养品,花了五百多元。

  领导都是晚上不在家,应酬多。早上七点钟去,领导已经办完杂事,是个空当。书记看张庆来了,很是生气,说:“老同学你咋这样?你这不是把我看低了,让我以后出去咋见人?都是老同学,该帮忙的时候我一定帮忙,以后可不许这样儿。”张庆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齐瑞霞说:“你看,俺不是送礼的。张庆你俩是同学,老同学之间应该互相走动走动,不然都生疏了。这也算不得什么,不会让你犯错误啊。”

  书记的眼睛亮了一下,闪烁着喜悦,笑了,赶忙给张庆拿烟。张庆不抽烟。书记又给齐瑞霞拿饮料,齐瑞霞也没有喝。说了一会儿闲话,看人家书记该上班了,就准备告辞。临走,张庆说了去灵州市的事,书记说:“让我把乡里的工作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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