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的风里有三叶草香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爱尔兰,三叶草,人生
  • 发布时间:2015-01-22 09:14

  爱尔兰国花三叶草

  在这世上,人要去做一件事有很多种理由。

  比如只听了某个人的一句话。

  爱尔兰的风里有三叶草香。这是张赫告诉我的,他说从一本书上得来的感受。

  他顺带还说,炒栗子热吃时香,冷吃时甜。

  这两句话在他消失后,我总是想起。后来,我从小乡镇安陵跑来了大北京,下火车的第一步就踩空,脸亲切的问候了京城大地。站务员是个年轻男生,他告诉我,紧挨车站的旁边有一家24小时的小超市,或许我可以买个创可贴,我照着指引去了,但我没有买创可贴,我带着渗出血丝的右脸,买了一碗泡面。

  那天的泡面,是我至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泡面。前提是我饿了两天一夜。

  我在北京胡同深处找了家四合院住下,院里还住着几个在北京打工的北漂。我觉得自己本质上跟他们不一样,因为我是来找人的。

  张赫跟我一个居住区长大,但真正熟起来是在一处附近的寺庙里,那时我按照家人吩咐去还愿,碰到一个穿着整套运动衫的男孩,衣服很旧,像刚流浪而至的背包客,那就是张赫。他将头埋在帽子里,虔诚叩拜着面前的佛像,嘴里念念有词。后来我跟他分吃了一袋庙里提供给游客的饼干,说是佛吃过的,人吃了就等于吃福。

  张赫也是安陵人,他跟我聊了很多话,他说,他现在住北京,那儿有看不完的新奇和读不完的书,说这话时眼里像塞了一大把星星。他还说来北京玩一定要找他,但我来了却发现他给的地址根本没有人住。

  后来我在书店里问店员:“有没有一本叫爱尔兰的风里有三叶草的书?”店员指着旅行一区的书说:“建议你看看那些。”可那里面也没有,之后我才知道三叶草是爱尔兰的国花,我也在强大的网络关键词搜索中找到了书的真正名字,叫《布鲁克林》。

  在北京找不到张赫,我就只找到了这本书。抱着它躺在冰冰凉凉的铁床上,有时翻开看几眼,就好像有泪腺要涌出。一个少女远渡重洋来到布鲁克林为人生而奋斗,这样简单的故事为何让张赫记挂在心?

  读完,我也没找到答案。

  不再留恋小清新

  初来乍到的几天里,带的钱承受不起乱花,于是无聊的时候我就反复读来消遣,饿时就去胡同口处买现炒的栗子吃。后来我带来的钱也花光了,每天就靠吃栗子果腹,冷掉时吃果然更甜,买多了,卖炒栗子的大爷就不再较斤较两,还会附送一大把西瓜子。

  书里的姑娘艾丽丝独自到美国,住在了一家爱尔兰房东的家,新鲜的生活与爱尔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裹着被子吸鼻涕星子嗑瓜子,故事有点闷,闷得每次读都像第一次读。

  三叶草能有什么香味?草的味道吗?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这句话,也不懂这本书。

  北京这座大城市跟个快速运转的机器一样,人人都在赶在挤在忙,好像你不努力,就犯了滔天大罪。院里的北漂早出晚归,我透过窗户看,看着看着,也成了他们。

  本来到北京只是小女生的鲁莽决定,最后却真成了地地道道的北漂。

  促使我留下的原因,不是张赫,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总想起张赫说的那句话,北京有看不完的新奇和读不完的书。吃过重口味,就不再留恋小清新。

  京城里的冷风都令我醍醐灌顶。我站在寒风陡峭的街头,红着鼻子和耳朵给家人打电话。为着自己的决定如同一头牛一样争拗着。不回来你会后悔,艾丽丝的母亲这样说,而我那顽固的爸爸几乎也别无二词。作为独生女,我知道这一回去意味着什么。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才20岁……

  我才20岁,我会不甘心。但我没说完,就已哽咽。

  争执到最后,爸爸深深叹口气,那一声轻薄的气息,透过手机听筒,直达心底,让我深深打了一个寒战。三天后快递员将一大箱包裹送来,打开的那刻,我就蹲在地上捂住了脸,里面全是家乡特产跟我平日替换的衣物。

  他们终究妥协了。

  近处就没有了容处

  灵魂去了远方,近处就没有了容处,出去以后是否还能回归,谁都不敢断言。

  远方的风景如此迷人,近处的人生又如此安稳。北京和爱尔兰,这两个国度,却有人写出了同样的怕与爱。

  离家的第四个月,我依然在吃炒栗子,还读一本书,但多了一份需要早晨去挤地铁的工作。张赫在这座城市里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有时坐地铁恍惚能看见像他背影的人,我追过去,却发现是一个抽着烟的中年人,这样做的结果是,我常常错过站。

  冒着春风走回单位,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着云絮。那晚开始就感冒了,没钱多开一项花销,我学古人的方式,将小厨房剩余的大葱裹脖子。葱能治病。我爬在桌子上每隔一小时喝半杯水,眼泪却不知不觉浸湿袖口,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回去吧,爸妈在等你。

  可还有另一个声音说,你甘心吗?

  我想起初来时吃的那碗泡面,之后我又在那个火车站吃了一次,但都没有那次好吃,那个小超市仿佛成了我的人生驿站,因为后来岁月里,我每个月会在安陵与北京往返一次。

  漫长的车程,几乎填充着我全部关于北京的记忆。那些疲惫的脸,那些需要转站的人,那些荒芜或者茂盛的风景,都成为眼前匆匆掠过的事物,就连自己,也会成为过去。

  艾丽丝在离开母亲时并没有告别,就像往常一样出门。

  “她回来了。”

  “她回去了。”

  我妈妈这样说。可真正的家在哪,我已分不清。

  我抱着那本书,用假寐掩饰着眼角的泪,从前我很倔强,绝不会为谁落泪,而来到陌生的城市,几乎将上半辈子的泪都用光了。

  用光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都不会哭了。

  那是关于自由的味道

  有时坐在三里屯的咖啡馆里,花一个下午来发呆。听新同事介绍的对方侃侃而谈,思绪却飘去了久远的从前,茹莽的女生坐火车来异地,走下车的第一步就栽了跟头,但还好,一开始摔倒了,才能有随后的站起。

  后来我还读了很多很多书,但爱过的只有这本。既然我不太懂它。

  三年时间,我扎根了北京。我还是会偶然想起张赫,听家乡人说,他常年四处漂泊,乐于做一个无拘无束的人,钱没了就回去找个工作赚够了就再启程。听他们说,他这次又在修车店里打工。

  有次回家,爸爸来接我,车却意外坏在半路,叫来的牵车司机是张赫。

  他油迹满脸,身材微微发福,但浑身意气风发,笑起来仍然像把全宇宙的星星都塞进了眼里。他忘了我,他说,北京回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我笑笑,客气地回答,下次你漂流到北京,可以找我。

  其实我知道他不会来找我。我甚至想问问他,为何没有坚持待在北京,我还想告诉他,后来我真的去北京找过他,我也看过那本书,可我始终没有看懂。

  但此时此刻看着他的背影,我好像突然懂了些什么。

  他说过,爱尔兰的风里有三叶草香,原来,那是关于自由的味道。

  文_林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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