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全陈泽民的五十岁拐点

　　“所以我们说‘互联网+’，是各行各业都有可能。它可以给你带来高的效率，好的思维方式，现代化的理念。”

　　陈泽民

　　1940年代生，重庆江津人，三全食品创始人、三全集团董事长，被誉为“中国速冻食品第一人”。现任全国工商联农业产业商会会长，全国人大代表。

　　这个被《福布斯》评为2014年河南首富的人看起来个头不高，留着干练的平头，一切都平平常常。当然，若论起年薪，他30万元的年薪在上市公司中也几乎敬陪末座了。为了能让家人聚会方便，他换了个大些的房子，为此，还不得不卖出了一点儿自己持有的股票。

　　陈泽民说：“体现为股票价值的财富，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它是社会的财富，是带不走的。我希望我的财富留在社会上，留在企业里，成为下蛋的母鸡，为社会生出更多的财富。”

　　天命难违

　　人到五十，孔子他老人家说过，这是知天命之年了。郑州第二人民医院副院长、外科医生陈泽民颔首向天，却似乎参透了“天命”是两个沉甸甸的大字：创业。

　　那一年是1990年。陈泽民从人人尊敬的院长变成了个体户。“两个儿子都大了，以后结婚要买房子，婚礼也得体面些。我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工资，感觉起不到父亲的责任。”

　　囊中羞涩的陈泽民跟邻居借了一万五千块钱，拿一万二千块钱买了个冰淇淋机，三千块钱作为买原料的流动资金，在中州商场租了一个柜台，成立了一个冷饮部，卖软质冰淇淋。

　　感念于十一届三中全会带来的改革开放，陈泽民给冷饮部起名“三全”。怕影响不好，冷饮部是以岳母的名义经营的。“柜台的装修、水电的安装、机器的安装是我下班以后悄悄做的，连宣传用的卡通画也是我画的。”

　　当时的增稠剂使用的是明胶，用起来比较复杂，产能也不高。医生出身的陈泽民知道，海藻酸钠是最好的增稠剂，方便经济、营养丰富，就调整了配方。到了周末，陈泽民躲得远远的观察，发现买冰淇淋的人排成长队，其中不仅有自己的同事，甚至还有卫生局的领导。三个月后，陈泽民就赚回了成本。

　　陈泽民想引进上海热销的夹心冰淇淋，一打听，设备就要十多万。这难不倒自小就爱搞发明创造的陈泽民。“在郑州第五人民医院工作时，我被分到了放射科，在那里发现有一台要报废的X光机，很贵。我觉得很可惜，就利用业余时间把它全部卸掉，重新打磨安装，没有几个月，这台机器修复一新。后来我还发明了医疗器械自动皮试机等等。”他一分钱没花，自己动手改造了原来做冰糕的盐水槽，顺利生产出来了夹心冰淇淋。捎带手的，也发明了二次速冻法。

　　由于国营大厂也开始生产夹心冰淇淋，陈泽民退出了这个市场。作为能做会吃的重庆人，陈泽民做得一手好汤圆。他开始琢磨将二次速冻法应用于汤圆。

　　当时重庆电视台正热播电视连续剧《凌汤圆》。陈泽民马上跑到工商总局申请了“凌”商标。德国的速冻双螺旋隧道，需要上千万资金，陈泽民自然没有钱引进，他继续土法上阵。花了三十万，自己买无缝钢管，买涡轮风机，买铁皮，买泡沫板，自己组装了一个速冻冷库，在速冻冷库里头自己安装传送带。中国的第一条速冻汤圆土造生产线就这么诞生了，日产量达到30吨。至于厂房，则是公司员工自己拉着车，去拆迁现场搬砖回来自己盖的。

　　创业初期，大家不叫陈泽民“厂长”，都叫他“陈师傅”--怎么抹面，怎么包汤圆，怎么修设备，怎么安装水电，怎么维修……全是陈泽民手把手教大家的，这声“陈师傅”倒是恰如其分。

　　唯一不马虎的是产品质量。陈泽民提出的口号是“质量求生存、创新求发展”。“我用的糯米粉，我都是选最好的，买泰国的5000块钱一吨的糯米粉，猪肉花生我都挑挑拣拣用最好的。”

　　第一颗三全凌汤圆出炉，陈泽民就带着煤气灶和锅碗，骑着自行车，到郑州市当时最大的商场推销。他现场推介，现场烹煮，谦恭地征求意见。第二天，陈泽民便接到了商场经理的电话：“供不应求，再送10箱！”

　　1992年下半年，陈泽民把生产管理交给家人，一个人开着一辆二手面包车，拉着冰箱、锅碗瓢盆、燃气灶，到全国各地现煮现尝地跑推销。反响热烈，各地的车辆带着现金跑到三全厂门口排队等提货。三全的冷库总是空空如也--还未及进库，汤圆就被等候多时的人们一抢而空。在济南甚至出现过让警察出面维持销售秩序的火爆场面。

　　看到这样的局面，最初不肯贷款给陈泽民的银行主动上门了。带着他们考察企业后，陈泽民招待每人吃了一碗几块钱的烩面。不久，银行首期信用贷款60万到了陈泽民的账上。行长说，看见你不乱花钱，就放心了。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一个不要任何担保，任何抵押，就凭信任的贷款。如今，三全可以取得的贷款以亿计，但陈泽民记得最初那六十万：“一个企业，如果讲诚信，就可以得到金融的支持。”

　　陈泽民某次去焦作，发现当地一家销售商因为冷藏库停电，卖的三全凌汤圆都裂口了。陈泽民决定全部回收，免费更换。“我的产品卖给你的时候是好好的，结果你拿去卖都裂口了，这不是砸我的品牌吗？我的品牌是靠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比生命还重要。做企业一定要把心放得平，不要刻意地想着赚钱，而要把产品做好，把人做好，当你越不想赚钱的时候，反而越能赚得到钱。”

　　纳百川而执一念

　　跟风者甚众，作为行业领跑者，这在陈泽民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1993年，一夜之间，冒出了大量模仿“三全凌汤圆”的企业，仅郑州就有几十家。陈泽民刚刚申请了两项专利的速冻汤圆产品及包装，马上就被“山寨”了。“与其保护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专利，还不如多钻研如何提高产量。”陈泽民不愿意把精力从生产上分散开来，主动放弃了对同行侵害自己专利的追究。“只想做大行业，不想与人结怨。”陈泽民如是说。

　　君子之道，和而不同。

　　面对竞争对手的壮大与威胁，陈泽民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缓慢得让人心生疑窦。三全反其道而行之，大幅度削减渠道经销商，进一步集权，将外地的主要关联销售公司全部收购到自己旗下，然后通过集权牢牢控制终端。

　　有了这个控制权，陈泽民在商超不断推出各种促销，决策执行非常快，一旦出现问题陈泽民立刻就能掌控终端的动向。

　　依靠强大的掌控能力，三全在终端的优势在两三年后显现出来，虽然费用巨大，但销售同步增长。

　　为了应对费用过大的弊端，陈泽民扩大生产规模，减少流通环节，摊薄销售费用。随后，三全又快速建立起两个新基地。2009年，三全保持了33%以上的利润增长速度，市场占有率为29%。2008年三全在深交所上市。截至2010年度，三全重回行业第一。2013年，三全收购台湾第一大速冻巨头龙凤食品的全部股权，三全的市场份额达到了35%。

　　陈泽民的三全不仅仅是行业的开创者，还通过示范效应让河南成为中国速冻食品的产业基地。河南速冻食品企业最多时有几十家，但正是这种聚集，让这个行业的利润不断摊薄。

　　对手们纷纷转型，投身房地产、资本市场……开始了多元化的探索。但陈泽民坚守于此--作为开拓者，他觉得自己背负着行业发展的责任。

　　事实上，这也暗合了股神巴菲特身体力行的原则：坚决地把自己的投资目标限制在自身能够理解的范围内。

　　翻译成中文，这个叫做--执着。

　　古稀新舞台

　　五十岁创业，六十岁退二线，七十岁只当董事。

　　这是陈泽民创业伊始给自己规划的时间表。

　　2009年，陈泽民正式将企业交给儿子陈南和陈希打理，自己退居二线。

　　陈家子弟算不得是“富二代”。在陈泽民的安排下，1994年，在郑州商业大厦商品部当经理的陈南辞职进入三全，从基层销售人员做起，先后任三全销售部经理、副总经理、总经理、总裁。陈希早年留学海外学习国际贸易，回国后进入了三全公司，也从基层起步，直到公司总经理的岗位。三全的家族传承，水到渠成。

　　陈氏家族拥有三全过半的股份。但他们并不认为三全是一个家族企业。三全有400多名主管以上的人员，其中有200多名经理助理以上人员，只有陈南和陈希两个家族成员，七八个副总裁都是职业经理人。“要分清这个企业是家族控制还是家族管理。如果是家族管理，那就是家族企业；如果是家族控股、家族控制，那就不叫家族企业。世界500强企业，有很多都是用家族姓名命名，但不是家族管理，所以在健康发展。”

　　退居二线的陈泽民，反倒比以前更显忙碌。只是，这是为“别人的企业”忙。

　　陈泽民的名片上，头衔是“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农业产业商会会长”，三全食品创始人、三全集团董事长的字样被塞在了名片背后最下面一行。“要履行很多社会责任，搞调研，为农业做一些呼吁，向政府要一些政策，替农业企业摇旗呐喊。”

　　2014年，作为全国人大代表，陈泽民向全国人大提交了8份议案，其中，有5份与农业产业发展有关。2015年，陈泽民则就修改完善计生政策、户籍政策改革、落实税收法定原则等提交了议案，条条都源自他的亲身调研，火力十足。

　　作为工商联农业产业商会会长，他不断地把了解到的情况归结成文，向相关部门反映，有时候还牵线搭桥帮助中小企业。从小作坊起家的陈泽民，对基层创业之艰，感同身受：“在我有生之年，不但要把自己的企业做好，还要为涉农企业服务好。我也不想那么远，希望能使农民的收入尽快增加。”

　　拥抱创新

　　谨慎的、“保守”的陈泽民，对另一些未知却充满了赤子般的好奇心。

　　2015年3月，陈泽民回到家乡重庆，以河南岛邻机构主席的身份出席企业家社交平台正和岛组织的创新大集，担任创新大赛智能硬件、人工智能与互联网金融组的站长，与投资人和企业家共同选出最具创新意义的项目。

　　“上台的都是九零后、八零后，以后整个社会的消费主体也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更愿意和互联网接触，掌握新技术最快，思想更超前。接受新事物最快的都是年轻人。”

　　作为全国人大代表，陈泽民提到了总理政府工作报告中“互联网+”的概念。“现代大部分行业都在做商业互联网，都是把产品通过互联网的方式，减少中间环节，减少中间的这种费用，更快地面对消费者。这是一种手段，是一种工具，是一种思维方法。我们不能排斥它，要拥抱它。但是一定不要生搬硬套。在互联网的风口上猪都会飞起来，但是马云也说了，风停了以后，首先摔死的也是猪。我们在互联网的大风当中，应该冷静地观察，到底是台风，是飓风，还是龙卷风？如果这些风不适合我们的话，我们就暂时避一避。”

　　受制于冷链，速冻食品行业在销售领域还并不那么“顺风”。“但是对我们这种搞传统的速冻食品的行业，我们也可以充分地利用互联网搞速冻食品以外的产品。而且，互联网不仅仅是用于产品的销售。它还可用到企业的管理、人事的管理、采购的管理、设备技术等方面。”

　　利用“互联网+”，三全开辟了一种新的业态，致力解决都市白领工作餐的刚性需求。三全研发了一款自动售饭机，通过手机APP点餐和支付，数据与机器同步。到了午餐时间，白领只需在写字楼里的售饭机上一扫描，需要的饭菜即刻弹出。“这个的前提是规模化、标准化。我的中央厨房几百亩的地，一个车间可以生产几十万份标准的中餐，炒菜都是用机器人。这个中餐的品种有80多个品种，每天供应四种，三种中式的，一种西式的，满足不同消费群体的需要。每天早上通过冷链配送到各个机器里面去。我们现在在上海实验得比较成功，5月份将在北京铺开。等这种模式成熟了以后，再向全国克隆。所以我们说‘互联网+’，是各行各业都有可能。它可以给你带来高的效率，好的思维方式，现代化的理念。”

　　三全集团目前大部分骨干，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尤其是信息化部门，一水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搞信息的，一定要是刚毕业的。互联网是一个刚刚出现的新产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新生事物，没有什么成熟的经验。刚毕业的年轻人，玩得比我们年纪大的人还要好，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更快。他们朝气蓬勃，在一起非常有朝气。”

　　73岁的陈泽民点点头：“我喜欢年轻人。”

　　文|陈亦佳 责编：刘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