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不应该只是一种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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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5-20 09:02
从农业时代转到工业时代之后,法国等西方国家的剪纸已经脱离了民俗形态,进入了艺术形态。只有北欧等地保留着作为民俗的剪纸。
中国海外文化中心的剪纸项目负责人曾这样总结:“美国的剪纸很多在剪影艺术的基础上发展,有些作品被称为剪影剪纸;日本则结合浮世绘的细腻将其唯美性发挥到极致;而欧洲的剪纸与当代纸品和实用设计密不可分。这些创作近年有一个共同的趋势:在形式上,更加注重材料的质感和展示的灵活性;在内容上,更加贴近社会矛盾和日常生活。”
这句话,高度概括了剪纸作为一门艺术和产业在当今世界的分布和特点。
同时,自汉代延续而来的中国剪纸,“在展示古人丰富想象力和精湛技法的同时,或许也承载了传统禁锢创新的惯性框架。近年来除少数艺术家在创作方面进行了一些尝试外,我们尚未在中国本土境内看到就剪纸这种媒介而出现的动人心弦的佳作。反而美国、日本和欧洲的艺术家在过去几十年不断涌现出让我们耳目一新的视觉震撼。”
走进主流公众视野
“世界上有两个剪纸传统,一个是中国的,它是多民族的,非视觉类型,以纹饰体系来表达象征文化的内涵和信仰,比如窗花这样的装饰艺术。另一个是西方的,以剪影式的传统,它是纯审美的。”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乔晓光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近些年,他一直在做大型公共剪纸。2014年,他为美国芝加哥奥黑尔机场创作完成了《城市之窗》。这是用剪纸艺术语言将美国密西根湖和北京的长安街置于同一水平线上,逐个表达出天安门、国家大剧院、鸟巢,以及美国的海军码头公园、帝国大厦等地标性建筑。
2015年他又应邀为上海做大型公共剪纸,同样尝试用剪纸把上海表现出来。
如同他的作品,剪纸在西方早就作为一种当代艺术形式,其转折性的人物是美国的非洲裔艺术家卡拉·沃克。
在她之前“剪纸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基本被屏蔽在主流公众视野之外。剪纸更多被看成源自18世纪欧洲上流社会的雅致小装饰,或是向街头手艺人购买的旅游纪念品。”这与今天中国剪纸的角色十分相似。
她以剪影为基础,通过不同的平面、立体表达方式,以及多媒体等表达手段,最终组合成一种形式,从而表达她所关注的种族、性别问题。
卡拉·沃克最被人们熟知的作品就是在白色的墙壁上张贴巨大的黑色人像剪纸,表达黑人被奴役的内容。
而在中国,剪纸似乎距离被热捧的当代艺术还有不小的距离。
青年艺术家曹量从英国留学归来之后,在乔晓光的提议下,设立了“空花”微信公共号。
也许是因为出身建筑专业,曹量对讲究空间、呈现方式、光影的西方剪纸有一种本能的敏感。
“空花”从2014年12月1日开始运行,有两个人负责收集并推送西方的剪纸艺术家及其作品。其中所展现的剪纸作品只有为数不多的一部分是平面剪纸,更多的是立体剪纸,还有纸雕,“可以笼统地归为纸艺”。
曹量所设想的就是,“让大家对剪纸的认识不要局限在窗花上”。
西方剪纸的转变
对于中国之外的剪纸,乔晓光提到了安徒生,“我们也可视安徒生为北欧现代剪纸之父。”
安徒生的一生留下了1000多幅剪纸作品,并充实、拓宽了北欧人像剪影式剪纸的传统。而在没有发明照相技术之前,人像剪影是欧洲日常普遍使用的纪念式图像手段,“北欧有着延续至今的民俗剪纸传统,比如他们会剪拉手娃娃,也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剪雪花,然后挂在树上。”
“安徒生创作童话的方式是边剪纸边讲故事,口传故事和剪纸图形互动共生,这也是中国乡村妇女传统剪纸的方式。”乔晓光介绍说,但从农业时代转到工业时代之后,法国等西方国家的剪纸已经脱离了民俗形态,进入了艺术形态。而北欧的工业化水平在很长时间内一直落后于西欧地区,从1870年前后北欧的工业化才开始起步。这种滞后的发展也让北欧等地保留着作为民俗的剪纸。
而前者,被认为是剪纸能够在当代社会延续的生存之道。
比如英国设计师兼艺术家布拉德利,非常喜欢把纸张替代布料作为创作的媒介,善于利用纸张的特性去建构大量的线条,构建出一种重复的华丽,仿佛在服饰上的立体空间之外,还呈现出另一层的空间立体错觉。
其他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当代剪纸大师的创作模式包括:将剪纸作品置入卫生纸筒,使其出现景深、层次分明的立体场景;还有把剪纸和书艺、折纸、纸雕结合到一起,每一件作品都放置在一本打开的书上;荷兰艺术家则将剪纸塑造出天使翅膀的造型,包裹在灯泡上,形成温暖和柔软的造型。
现在“空花”已经陆续推出了60多个西方剪纸艺术家及其作品。在乔晓光看来,“空花”正用个案搭建起世界剪纸的生态。至少,在剪纸对空间的诠释上,西方艺术家普遍比中国人做得好。
乔晓光认为,西方剪纸经过200年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转型,已经是一个独立存在的艺术,而它的传播更多还是市场本身的行为。
就他比较了解的北欧剪纸的传播来说,挪威的剪纸到中国来展览是基金会或者企业来支持的,如挪威的康士伯海事公司在上海、青岛都有分公司,一直在支持本国的剪纸艺术家到中国。
日本为什么有国际大师
虽然中国贵为剪纸的原乡,但乔晓光提醒本刊记者,中国剪纸从来都是被排斥在现代艺术之外,那些有名的中国剪纸大师“不管是库素兰,还是郭佩珍,无论他们在农村创造出多好的艺术,她们都没有获得中国艺术界应有的认可。”
乔晓光认为,“中国剪纸在以前太民间,现在剪纸的确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我们过度重视项目的短期效应和社会效果,而忽略了对文化物种本体的可持续的保护和发展。”
作为剪纸版图中重要的亚洲,乔晓光特别提出东亚视野:日本的柳宗悦20世纪三四十年代受威廉·莫里斯的影响,提出民艺运动,提倡把民间艺术保护下来,进入现代生活。
“整个日本的手工艺都有专家的跟踪研究,比如社会上、大学里面始终有专家、教授参与。”乔晓光说,中央美院对剪纸的跟踪关注类似于日本,“三代美院的教授,在超过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都在跟踪、研究剪纸。这非常类似于日本对手工艺系统性的跟踪研究。”
但是中国相比日本落后的地方在于,除了中央美院,几乎没有中国大学去系统性地跟踪研究。更何况日本“二战”之后对非遗的保护就是多元化力量的参与,国家、高校、家族等多方面的支持。
乔晓光作了一个设想:如果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众多中国的高等学院都有对非遗项目的长期、系统性的支持,中国文化将会有广泛的世界影响。
如今日本已经拥有苍山日菜等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剪纸大师。这位70后艺术家融合了中国剪纸的造型、日本浮世绘的线条感以及瑞典剪纸的细致,强调“比蕾丝花边工艺还要精致”。
虽然人们会惊叹中国剪纸的精美,但是只要看到这位艺术家的作品,就会感受到她创作需要耗费极大时间和精力。
她的作品被法国和日本的艺术馆收藏,但苍山日菜的作品大多也还是平面创作,由于具有极其浓厚的当代艺术气息,被称为“会对她所爱和所感有一种肌肤般的亲密感”。
不过,这种“亲密感”的背后仍然是极具西方化的细腻刻画、标准构图以及与光线的配合,这些严谨和意外最终构成了作为一种当代艺术形式的剪纸。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渠魁/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