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六全祖师：他的佛像和欧洲故事

　　现在的收藏者是一位热衷收藏亚洲艺术品的阿姆斯特丹建筑师。

　　“章公六全祖师佛像”的脸庞凝聚着慈祥的微笑。靠近仔细观看，周身前半部遍布的精美凸形云纹会让你感叹修像时人们的细致和虔诚，右臂和腹部浮雕式的飞龙显出尊贵和力量。他的金身虽然有些斑驳，但古韵感已经直接说明这是一件有着历史价值的文物。

　　佛像是1995年12月15日发现被盗的，1996年从一位荷兰收藏者手里转给了现在的收藏者。

　　现在的收藏者是一位热衷收藏亚洲艺术品的阿姆斯特丹建筑师。1997年的一天，他决定让一位专业文物修复人员查看一下佛像内部的情况。

　　专家放倒佛像，移开了双层的木质底座，像内掉出了一堆干瘪的死甲虫，然后一个直径约30厘米、由厚麻布条从里到外圈成的约5厘米高的垫子也现了出来。垫子侧面写着两行汉字。

　　再往佛像内部观察，他惊奇地看到了里面竟然是人的干尸坐骨。干尸已经被甲虫吃掉了许多。修复专家和收藏者这才意识到，这佛像里面是一具完整的人的遗骸，而根据佛像判断这是一个中国佛教僧侣的肉身。

　　章公的科学研究

　　在荷兰乌特勒支大学（Utrecth University），科研人员通过“碳-14同位素放射性定年法”测定肉身和尚的死亡时间是在公元1022年至1155年之间。坐垫的年代要比肉身晚300年左右。而通过对遗骨的检测，这位和尚去世时年龄为30至40岁。

　　荷兰东方佛教史学者艾利克·布鲁因担负起了对这尊佛像的研究工作，这也是西方第一次通过实物对中国过世僧侣的肉身进行研究。

　　2013年，布鲁因曾作为代表荷兰德伦特博物馆的研究人员参与了德国曼海姆市赖斯-恩格尔霍恩博物馆（Reiss-Engelhorn Museums）的木乃伊研究项目。同在2013年春天，他将这尊中国肉身佛像带到这里进行研究，并在曼海姆医院为佛像作了第一次CT扫描，获得了内部遗骸的影像。

　　2014年起，布鲁因与德伦特博物馆合作主持在荷兰进行的中国肉身佛像专项研究。2月至8月，荷兰德伦特博物馆举办题为“木乃伊——超越死亡的生命”的展览。

　　这尊中国肉身佛像成为引人注目的展品，展览标注这位中国僧侣生活的年代为公元1050年至1150年，展厅的文字解说则介绍了古代的中国和尚是如何自行安排死后肉身不腐的。2014年9月，研究团队对佛像进行了更深入的一次检测。

　　为了了解肉身佛像内部的情况，研究专家在荷兰阿默斯福特市的敏德尔医疗中心对佛像进行了3D扫描，并使用内镜探入肉身腹腔和胸腔。德伦特博物馆馆长冯·维尔斯特伦在这次检查后说，“我们发现，原来以为的肺部组织其实是塞进去的一些写有中国文字的纸片。我们之后还将对它进行DNA等方面的研究。”

　　布鲁因在研究中甚至还猜测了主人公的死因。他说，“他明显地非常憔悴，这可能是患病或是节制的素食习惯引起的。也可能是他在生命即将结束前为了生成肉身而禁食造成的。这位和尚的牙齿有几处病症。他的左下腭第二磨牙牙龈严重脓肿，第三磨牙（智齿）被龋蚀。这些病症不断加重。他一定是经历了长期反复的痛苦，并最终导致了死亡。”

　　坐垫的秘密

　　布鲁因通过坐垫上的中文记载中“六全”两个字认为这位和尚名为“六全大师”（Master Liuquan），并根据其所处中国宋朝的历史背景，认为这位僧人属于“结合了各种佛教传统、非常贴近人民大众并形成多种门派的禅宗”。

　　中文媒体最初依据外文信息，将其称为“中国宋朝禅宗大师柳泉”，并进而说可能是“西辽开国君主耶律大石的老师。”很遗憾，“六全大师”和“大师柳泉”的说法都是错误的。

　　现在，人们已经知道，章公六全祖师俗名章七三，法名普照。“六全”指的是身首四肢俱全的意思。他行善好施，特别是以医术慷慨为民众解除病患。传说是由于他的全力相助才使林氏家族在瘟疫流行时躲过了灭顶之灾，所以在他坐化后被称为祖师，供奉至今。

　　这个坐垫是证明佛像身份最有说服力的证据。上面清晰地用汉字写着“本堂普照章公六全祖师”，荷兰研究者只判断出主人公的名字是“六全”。

　　笔者在最初参观时只认为这是众多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之一，无法知道他的出处。好在阳春村的村民看到了新闻图片，一举揭开了谜团。

　　上文说过，科学测定的结果是坐垫比肉身晚300年左右，笔者认为这个坐垫应是当时的人们在重修佛像时更换或是放进去的并随底座封存的，起码到1947年最后一次重修时人们都没有打开过它。这个坐垫上还记录着“壬辰年乙巳月壬辰日乙巳时重塑祖师宝像装饰一新……流传后代”等字样。

　　德伦特博物馆馆长冯·维尔斯特伦说，肉身的年代约有1000年，遗骸下面的这个来自于14世纪的垫子也提供了重要的考古线索，“我们认为这一肉身遗骸是在寺庙中供奉的，到了14世纪，他被修造成了塑像。”

　　维尔斯特伦的说法可能并不准确，按照传统塑像应是在章公坐化后不久就修成的，后世的坐垫上明确写的也是“重塑祖师宝像”。

　　笔者所见的这个麻制坐垫还是比较完好的，很难想象这种质地的物品能保存六七百年。不过，通过仔细的科学测定，加上坐垫上面的记录线索，应能精确推算出放入坐垫及这次重修的具体年月日和当日的时刻。

　　有龙的服饰

　　打坐姿态的章公六全祖师佛像刻画了两层服饰。从领边可以看出，最里面是普通的灰色内衬，佛像正面的外层则雕琢细腻精美僧服，遍布凸形祥云和曲丝，宽领边上还有花卉图案，右臂和腹部则分别镶有浮雕式的飞龙。

　　布鲁因认为，飞龙代表永生和无穷的力量，图案具有中国明朝的艺术特点，说明佛像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佛像左肩上搭着一条黑带，分别落在左前胸和左后背。左后背的底缀上有一个“佛”字，左前胸上首先系着一个哲那环，哲那环下边则挂着梯形缀饰牌，上有一个变体的种子字。

　　笔者认为这一种子字对应的是佛教六字大明咒（真言）中的第六字“吽”，与笔者争论的社科院学者则认为此字应为第一字“唵”。但笔者认为，首先其字形上更接近梵文的“吽”，而且“吽”有代表“普渡众生，悉成佛道”和“灾难化吉祥”之意，象征本尊“悲心的特质”，这都符合章公在世时救苦救难、医病救伤的功德业绩。另外，佛像上有红蓝灰黑等修饰颜色，连接哲那环的肩带为黑色，为与“吽”对应的地狱道黑色也是一致的。

　　另外，2014年10月起在布达佩斯自然科学博物馆的“木乃伊世界”展览中出现时，佛像右手还手持一把拂尘。佛像原属地福建阳春村的村民则表示章公佛像上从来没有过这个物件，而在荷兰展出时也没有。

　　布鲁因这样解释说，“拂尘是禅宗大师的一个代表性器物，佛像的右手上应是持着的，只不过后来丢失了。在佛教的象征性中，拂尘代表着同情和恻隐之心，不枉害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苍蝇。挥动拂尘的这个动作，也意味着消除人生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作者原工作于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1996年赴匈牙利，现为匈牙利华侨华人社团联合总会秘书长、欧洲华通社社长）

　　文/李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