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把蓝色的伞

  当思念蔓延在旧时的青春里

  梁书维,你一定不知道,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温暖的笑容一下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的耳边一下子没有了声音,好像心里塌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我不知道这样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我只知道,只有当我见到你的时候,这样奇怪的感觉才会偷偷地跑出来,在我的心里不安分很久。

  你第一次来到我们家楼下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忧伤着自己的小忧伤。你吹着好听的口哨示意张美玲下去,而张美玲一听到你的呼唤,马上飞也地跑了出去,这么浩浩荡荡地下楼,不仅惊动了邻居,也惊动了慢慢悠悠走下楼梯的我了。

  说得具体点,她的横冲直撞,让我的脸撞在了墙上,碰了一鼻子灰。

  “让开!”

  我揉了揉红肿疼痛的鼻子,抬眼看见了朝我这边微笑的你。

  你是在看我吗,栗色的刘海被风轻轻吹起,你的个头很高,麦色的皮肤显得健康而强壮,张美玲自然地将书包递给你,你牵起了她瘦弱的小手,将书包“唰”地甩上肩膀。

  我摸着鼻子傻愣愣地看着这样的男孩——阳光帅气,好像沐浴春风一样,我的身体一下子觉得特别暖和,当我还陶醉在这样虚无缥缈的幻想里的时候,你转头对我笑了一下,我的脚突然颤抖得差一点踩空阶梯。

  当我站稳,揉了揉眼睛,仔细朝你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你和张美玲却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特别奇怪,我总觉得张美玲穿的那件纺纱裙子,我穿着一定比她好看。于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旧的快洗的发白的汗衫,一双廉价小凉鞋,还背着麻布的书包。我摇摇头,我这是要去图书馆做兼职,在乱想什么呢?

  他给了我一把伞,给了我温暖哦,忘记说了。张美玲其实就是我的妹妹。

  具体说,在对待我是不是我父母亲生的话题上,我的父母一直回答的很含糊,几度我想问明白,都被他们以“这个家你爱待不待”为理由否决。潜意识里,我的父母亲不是这样的,他们对我不够温暖,不够呵护,也完全没有把我当成女儿看待,我甚至没有尝试过什么是俗语里说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但美玲却不是。美玲可以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偶尔配上一个大大的米奇妙蝴蝶结,父母亲面露微笑,对她甚至百依百顺。

  这是我们姐妹俩的差别吗?是我长得并没有美玲好看吗?我总这么胡思乱想。

  有一天放学,雨下的很大,滂沱的样子连周围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我和美玲都没有带伞,在我焦急如何是好的时候,张美玲淡定地说着:“姐,我让妈来接咱们。

  你一会跟在我后面,一起上车。”

  “知道了。”我尾随在张美玲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母亲的车“嘟嘟”地到了,张美玲冲出教学楼,她用手挡住头顶,走到母亲车面前拉开车门一骨碌地就钻了进去,而我也识趣地想跟着进去的时候,张美玲突然大吼一声:“呀,张玲,你的脚都弄脏妈的车垫了!”

  我微微将脚缩回,滂沱的大雨瞬间将我的全身淋个通透。可是车子开了,我的母亲,竟然在我的面前毫不交代任何地开动了……

  我站在大雨中,这样猛烈的雨,这样冰凉的风,一下子将我的心伤得说不出话。

  是傻子都看得出来,我的母亲不爱我,甚至讨厌我,到如此地步。

  我愣在了那里。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那一瞬间我甚至连大吼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做,我好歹是她的女儿,我好歹也是家庭的一份子……可是别痴心妄想了,我看着车子缓缓地离开,我看到张美玲甚至拉开车窗,调皮地对我吐了吐舌头,我可以听到她心里说的话,她说,张玲,你看你这么没用,输得这么惨。

  强烈的寒冷席卷过来,我开始意识到,或许是我的母亲没有注意到她的另一个女儿还没来得及上车,我用力朝前奔跑,车子因为拥堵和路滑行驶得很慢,我追着车,轻拍车子的后备箱,可是没用,一点用也没有,好像她们谁都没发现我的存在一样,车子拐弯一瞬间,我看到反光镜里母亲的脸,凝重而严肃。

  我不再奔跑,我停了下来。

  我的眼前变得模糊,我不愿相信我的母亲是故意的,我不愿相信张美玲这么做是一个耍我的伎俩,雨下得更大了,它狠狠地砸进了我的心里,那么钝,那么疼。

  我拖着浑身是水的身体准备回到教学楼下,我想只有等雨小一点,我才可以冲回家。不巧,在转身的那么一刻,我看见你慌慌张张地朝我跑来,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

  你可以想象吗,我站在萧条的大街上,浑身冰冷还趟着水,就在我心灰意冷的那一瞬间,有一个男生撑起了一把伞走了过来,对象竟然是我。

  好像所有的细胞都敏感地跑了出来,我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淋坏了吧?”我昂起头,眯着眼睛,男生温柔的声音随着喉结的打滚而说出口。那一刻,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我的泪水,一下子流进了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回去吧。”男生将伞轻轻地放进了我的手里,转身踏进了狂风暴雨。

  他一定看见了我追着车子奔跑狼狈憔悴的样子了吧,他一定看见张美玲对我耍着性子,吐着舌头幸灾乐祸的样儿了吧。他什么都看到了,所以,他愿意给我一把雨伞。

  像是给我一个拥抱,那么温暖。

  我想要支撑起我的家庭

  我的父亲伤残在医院昏迷。

  在我知道这个消息后,飞似地跑去医院,我看见张美玲和母亲坐在父亲的床沿边哭得撕心裂肺,父亲嘴里套着氧气罐子,昏迷不醒。

  “据说是工地的水泥砸下来,压断了父亲的脊椎神经,可能一下子醒过来,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张美玲一边哭一边说。

  家里的精神支柱倒塌了,母亲连饭都咽不下,张美玲一下子也成熟了不少,但总感觉家里笼罩着一片灰色的乌云,怎么消都消不去。

  看着日渐憔悴的她们,我突然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我决定辍学上班,为家里挣钱。

  我并不骄傲自大,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父母总是将我拉扯到这么大了,为了这个家,我做点什么总是应该的。而这些我想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是那把蓝色的雨伞,给我的温暖,是那个帅气的男生,给我在滂沱大雨下的感动。

  他教会我懂爱,懂陪伴,懂温暖。

  于是,某个夜晚,我不顾母亲依旧对我的冷淡的口气,鼓起勇气拉起了母亲的冰冷的手,我说:“妈,不管你们爱不爱我,我都会为了爸,为了这个家好好地赚钱给你们。”

  母亲听到了,第一次,第一次抬起头正式地看着我,她的眼里带着微弱的希望:“张玲,别怪妈平时这样对你,你毕竟不是我亲生的……”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你其实是你爸姐姐的孩子,他们在一场车祸里都死了,你爸不忍心将你送孤儿院,就由我们照顾了……”母亲看了看眼前的我,声泪俱下。

  我安慰着母亲,可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果真,如我估计的那样,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个问题早已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如今当我终于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时候,还是难过地落了泪。

  几十年来我和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吃他们的,睡他们的,用他们的,好像我已自然而然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如今却被真相像刀一样的切开,一下子变得特别陌生,一下子我变得和他们毫无关系。

  “我知道,告诉你真相你会很难接受……”母亲拉住我的手,“但是你必须面对,不是吗?”

  “我找到了一份咖啡厅的工作……”

  我很快调整了自己,“妈……”

  “你……你还叫我妈?”母亲显得很吃惊。

  “不管之前如何,我只记得,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也想为这个家做点贡献。”我微笑地说着。

  “可是,你的学业怎么办?”

  “没关系,有美玲啊!”我故作轻松,调侃起来,“我想,美玲会替我更努力学习的!而我,就为这个家,努力赚钱吧!”

  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

  在我拿到第一份薪水的时候,我的母亲很自豪地拥抱着我。

  她向我道歉,她说她错了,之前一切她都错了。她说会更努力地和我一起呵护父亲,搞好这个家。

  张美玲也变得更加懂事起来,她很努力,在学校里的成绩也越来越好。她总说是我唤醒了她心里的那份懂事,让她做个懂事的小女人,而不是调皮捣蛋的小女生。

  我拿起张美玲凑着零用钱给我买的那件米黄色的小花朵裙,欣喜地照着镜子。

  一张淡淡香味的小纸条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张玲,别太累了。”——梁书维

  看到署名的那刻,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一直流一直流,我无力地靠着镜子,蹲了下去,张大着嘴巴,像一只搁浅的鲸鱼,拼了命地想藏起自己想哭的难过,却还是绝望地哭出了声。别人总是看见事情的表象,却没有人懂得里面的是非曲直。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话,却是一千句一万句关心和呵护都无法匹及的句子,而只有他,才写得出让我的心如此波澜澎湃的话语。

  因为他明白,他明白我挣钱多么辛苦,他明白我多么爱读书,他甚至明白我愿意为我的家庭做出一切牺牲,这是我欠我父母的,我注定要含着泪还。

  哦,梁书维,我忘了告诉你了。

  那把蓝色雨伞,我挂进了书橱里,以后的以后,我都要好好的珍藏它。

  这是我深深的思念。

  这是一个滂沱大雨下刻骨铭心的温暖。

  文/眷尔 编辑/林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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