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的困扰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情感
- 发布时间:2010-07-30 16:38
我已经整整一星期没和杜子陵讲话了，他说什么我都不回应。他得不到我的回应，就会自觉地像空气一样消失。他去哪儿，我不关心。我怎么会关心一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呢！
我以为我会不断地想象他们约会的样子，并沉浸在这种想象中痛苦得无法自拔，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只是当我再次看见电脑聊天记录里满满的暧昧对话后，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觉得满屋子全是不堪的味道。
女人在发现男友现场出轨时，会下意识地冲向那对奸夫淫妇，满屋子的摆设在这个时候都成为危险品，我也不例外。当我清醒过来时，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被我砸得粉碎。我赶走了他们的人，却驱散不掉他们留在屋子里的气味。
杜子陵身上的气味就像发情的公兽，令我恶心，那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廉价香水的气味更让我恨不得割掉自己的鼻子。
2
报纸上的专家认为我这样做很不理智，这只会把男人越推越远。
是的，我成功地把这对狗男女扫地出门，用脚趾想也知道他们正好凑在一起了。
冷战一个月后，杜子陵终于搬走了。他收拾东西的同时我喊来收废品的，让他把卧室里那张两米宽的双人床抬出去扔掉。那张床是我们刚毕业时在宜家千挑万选才挑到的，我曾经那样迷恋，一到休息日可以在上面足足赖上一天。杜子陵会把早饭做好会端到床上来看着我撒娇一般地吃。
收废品的如获至宝，杜子陵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不说话。他当然没话可说，他有什么资格说呢，他如果敢跟我说“不要扔掉，可以搬到我那里继续用”，我就敢把厨房里的双立人尖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就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最好谁都不要惹我。可是，直到杜子陵离开，火山都没有爆发出来，生生憋成了内伤。
我像一摊泥一样倒在地上。我扔了很多东西，地毯也扔掉了，我相信他们一定在地毯上也做过某些不堪的游戏。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把房子扔掉。
我成箱地买回空气清新剂，化学制剂的味道暂时掩盖了让我恶心的男女气味，但浓度过大的气味又让我觉得头晕。
我应该出去转转，用一些新东西来填补越来越空的房子。
3
出门前，我换了一件花到不能再花的吊带裙，照照镜子，使劲咬了咬嘴唇，让它有些血色，显得脸色不那么苍白。
六月的阳光已经很晒了，我沿着路慢慢走，看到街角处新开了一家书店。
书店不大，但书堆得很满。进去之前，我以为它会卖些厚厚的铜版纸时尚杂志，《健康一身轻》之类的书，没想到满眼看过去都是中华书局、三联书店、商务印书馆。
打量之后，正想出门，书店门口暗光角落里坐着的男店员瞬间把我击倒。他长得实在是太像杜子陵了。是的，活脱脱就是年轻了十岁的杜子陵。
我和杜子陵曾经是那样相爱啊。
我们在高中相遇，从彼此有好感到相互暧昧，到试探性地拉手，最终确定恋爱关系，漫长的过程让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心跳加速。年少时与异性接触得少，每次拉手身体里都会蠢蠢欲动，所以现在我非常理解那些偷尝禁果的少年们，谁没有经历过那样每天都精力充沛、满得快要炸出来的时光？
那么多高中开始的恋爱青涩而幼稚，抵不过时间的侵袭。而令我骄傲的是，我和杜子陵相爱了整整十二年。这么长的时间里，经过异地恋和其他诱惑，他始终把我捧在手心。他从不和我吵架，所有的事全部我说了算，他一切听从我的安排，他挣多少钱我也从不过问，因为我自己足够挣钱买花戴……
这样的爱情难道还会出问题吗？可它就是该死地出了问题。
4
看着少年，就不可避免地看到十二年前的时光。杜子陵在后操场偷偷吻着我的额头对我说：“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少年大约感觉到我的目光，也把目光投向我，他问：“你好，请问你要找什么书？”十二年前，在狭小的图书馆里，杜子陵也问我：“同学，你要找什么书？”
我回过神来回答：“有没有全套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十二年前我这样回答杜子陵：“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
“有，但没现货，如果你确定要的话，请留个电话给我，进到货之后我给你电话。”十二年前，杜子陵对我说：“这套书不外借，不过我是国学小组的组长，你把电话留给我，我托人借出来，然后再转借给你。”
我已经很久没有给陌生男人留电话了。我写下手机号和姓名问：“这套书要几千块钱，需要付定金吗？”他微笑着回答：“不用，我相信你。”十二年前，我接过杜子陵递过来的笔记本，写下电话和姓名问他：“这套书很贵重吧，不怕我把它弄脏了没法和别人交代？”他微笑着回答：“不怕，我相信你。”
少年接过名片，读了一遍我的名字说：“一到货就打电话给你，我叫郑絷。”那时杜子陵接过笔记本，读了一遍我的名字说：“我一借到就打电话给你，我叫杜子陵。”
我走出书店，阳光刺眼，眼泪夺眶而出。
5
杜子陵走后就再没出现，他带走了衣物，但把二十万现金存折和房产证都留下了。我知道，他算是和我摊牌了。即使他没有提出分手，我们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了。感情尚好的时候我就说过，一旦出轨，绝无回头的可能。他与那个女人燕好之际一定想过后果，他不是只顾冲动的男人。和我直接摊牌的是那个女人，她在电话里以胜利者的姿态说：“我怀孕了。”
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羞辱、更难堪、更失败？
刹那间，我否定了我与杜子陵十二年来所有的感情。挫败感让我觉得瞬间衰老、颓废，若非意志力顽强，一夜白头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的例假足足来了半个月，脸色越发苍白，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身体薄成一张纸片。
这便是爱情失败对一个女人的打击。
我一个人去同仁堂号脉，开了大包中药来煮。屋子里整天弥漫着中药气味，刚刚煮好一剂，郑絷打电话来：“你好，你的书到了。”
我把药放在窗台上晾着，去取书。
满满一个大纸箱，仍旧是之前读过的旧版，豆绿色的封面，轻薄近乎透明的纸张散发着油墨香。这样大一箱书，谁搬得动？郑絷已经准备好麻绳，把箱子捆在自行车上说：“我帮你送过去吧。”
我们并肩走着，我能感觉到他在偷偷地看我，就像十二年前杜子陵在图书馆偷偷看我一样。但每当我抬头看他，他就赶快把目光转走，不敢直视。我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的校园，我看不见自己眼角依稀出现的细纹，也看不见苍白的脸庞，只有一个酷似杜子陵的少年，他与我并排走着，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充沛的荷尔蒙，身上微微散发出只有年轻男子才有的气息。这样一个健康、青春、有活力的年轻男孩，是治疗我这种爱情失败的女人的最佳良药吧。
6
郑絷帮我把书送上楼。
没有哪个正常女人会像我一样，独自住着偌大的房子，却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吧。他一定被吓到了，在门口迟疑着不肯进来。我请他把书抬进来，把纸箱从底拎起，所有的书哗啦啦倒在地上。油墨香全都散发出来，我贪婪地闻着这股久违的香气。
我给郑絷倒了一杯白开水，我们都站在客厅里，客厅里没有沙发、椅子等任何可供人坐下的东西。窗台上的药已经凉透了，我捧着药慢慢地喝，我问他：“有没有闻到我家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他使劲闻了闻：“没有，只有药味，还有股花香。”
花香？我的空气清新剂是茉莉味的，我戴的项链里藏着一小盒雏菊味道的香膏，他闻到的是哪种？
我凑近他，让他闻我项链上的香膏看是不是他闻到的香气。他低下头，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那是一个大男孩刚刚用飘柔洗发水洗过头的味道。十二年前，我和杜子陵约会时，他通常都只用舒肤佳香皂洗头，那种味道也很好闻。
郑絷看着我，脸涨得通红，眼里有着二十岁小男生蠢蠢欲动的火花，和十二年前的杜子陵一模一样。
我对他说：“你该回去了，我老公快下班了。”他恋恋不舍地问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会去书店找你。”
看着他一脸兴奋又依依不舍地离开，我真有些抱歉。亲爱的小男孩，抱歉我对你撒了谎。我的“老公”永远都不会“下班”，而我，明天也不会去书店找你。
我终于摆脱了杜子陵和那个女人带给我的气味困扰，它们再也不会在午夜里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害我失眠。
抛弃一段根深蒂固但已经腐败的感情后，需要有新的开始。我卖掉了房子，离开了这座城市。杜子陵这个名字已经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只是，街角的小书店那个酷似杜子陵的小男生，你还在傻傻地等我去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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