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我一步,我向你余下的99步

  饱暖思淫欲

  高一的英语课,老师要求每个人用英语做自我介绍。

  轮到朱德平,他刚起身,我就用手指戳戳他的腰,小声说:“Judy,你叫Judy。”

  没想到这个傻瓜真的说:“I’m judy。”

  那是开学刚一周。下课后,他转身问我,Sunny,你是不是在耍我?Judy好像是女孩的名字。

  没有,我摆摆手,我怎么会骗你。Judy 和你名字的前两个字很接近。

  是么?朱德平挠挠头笑了。

  期中考试,Judy 名列年级第一,英语数学都接近满分,这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的数学一直很差,大脑里处理逻辑思维的那些神经没有发育好,经常搅成一团。Judy 自告奋勇帮我补习,他喜欢拿一张干净的A4 纸画图。他画图的样子很认真,嘴巴抿得紧紧的,眉头蹙起来,像ET外星人。

  有一次我忍不住笑起来,还有一次,他转身趴在我的桌子上,我们额头撞了额头,抬头的时候又碰上对方的眼睛,目光像飞鸟掠过湖面,撞得我面红耳赤。爱的初体验,从此折磨了我整整6年。

  我和Judy 开始单独约会。有时坐在KFC 里发呆,有时跑去动物园看春天开屏的孔雀。我们试着了解对方。Judy 的父母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家庭。所以他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我很吃惊,那你怎么吃饭?

  有小阿姨做啊,但是有时我也会自己做。

  你会做饭?我再次惊讶,有些不可思议一个16 岁的少年可以做出什么样的饭。

  暑假,Judy 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在近郊的一栋别墅里,Judy 向我展示了他的手艺,一个咕咕汤,一个白米饭。

  咕咕汤里放了两种鲜蘑,配以皮蛋、鸭蛋黄、香肠和菠菜,香味四溢。

  食欲和情欲总是接踵而至。吃饱了肚子,我和Judy 躺在硕大的皮沙发上接吻。一个吻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高二,Judy 的父母为他办妥留学,5 月,他要奔赴美国的得克萨斯州。那段时间,我总是很忧伤,而Judy 的手指,在我的掌心不安地划来划去。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等你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时候。

  临走前,Judy用唇在我的脑门上盖了一个戳。

  他从此消失在我懵懂而炽热的青春里。

  爱从想象开始

  17 岁生日,我送Judy 一本《挪威的森林》。那本书我看过不下3遍,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和我对Judy赤裸的爱意。

  在书的第69页,我写道,Judy,我爱你。这爱情就像10 除以3,永远循环。

  在书的第134 页,我写道,Judy,2006 年5 月1 日,我在玉渊潭公园门口等你。

  爱情的最初都是从想象开始。为了一场杜拉斯式的惊世之恋,我等了Judy5年。

  5 年间,我因始终可以幻想,而过得特别快乐。每一天,都让我们离重逢更加接近。我听他喜欢的歌,穿他赞过的黛蓝花苞裙。大学第一天就穿上了高跟鞋,训练自己健步如飞。

  我还学会做咕咕汤,参加社团,写文章,做志愿者。我积极努力,成绩优异,与人为善。我告诉我的每一个朋友我与Judy 的爱情故事,先开始,他们会祝福我,到后来,扫兴的声音越来越多。距离有时产生的不是美,而是遗憾。可不经历一次等待的伤,谁会真正长大?

  2006 年5 月1 日,我早早等在了玉渊潭公园门口,除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我什么都没有等到。目力所及,是一群不明真相的男男女女。我被Judy 放了鸽子。不知是不是淋雨造成耳鸣,耳畔开始反复回放一曲《The first of May》。

  And you don’t ask the time of day,

  But you and I, our love will never die,

  But guess we’ll cry come first of May.

  我想Judy一定没有看那本《挪威的森林》,一定没有。

  我静默不语

  Judy 的梦破灭后,我的心不再抗拒其他男人。是谁说,忘记一个男人,要靠另一个男人来实现。我很快就恋爱了,男友是我在国家大剧院做志愿者时偶遇的帅哥。他叫吴朗。

  第一次和吴朗接吻,我闭着眼睛。吴朗打开我身体,我依然闭着眼睛。

  有个哲学博士丹尼尔·沙克特说,记忆的碎片会进行重组形成假想中未来的影像。大概就是我那时的感觉。在大脑海马区,我好像穿过了精神的时光机器,看到Judy就趴在我身上,做得很卖力。

  鱼水之欢后,我会做饭给吴朗吃。一个咕咕汤,一个白米饭。汤已经不是Judy版本的汤,我放多几枚大蒜。大蒜长得很像水仙,水仙代表忘记。

  恋爱一年,我们越来越熟悉对方的喜好,也越来越依赖对方的身体。爱情幻觉一旦破灭,还有什么比真实的生活来得更加实在。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我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了。房价渐长,我们打算按揭一套小房就结婚。还没等筹齐首付款,房价已经飙到卖身无望,吴朗想和我裸婚。

  时间约在2009 年9 月9 日。可没想到,想在那一天白头偕老的人太多了,民政局早已排不上号。

  就在那天晚上,我接到了高中同学左燕打来的电话,当Judy 的名字从听筒中传出,我有一秒钟的晕眩。

  挂掉同学的电话,我奔涌的眼泪吓坏了吴朗,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我,拍我的肩,一下,又一下,轻轻的,就像叹息。

  想象比现实美丽

  2006 年,Judy 在曼哈顿。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高材生,校曲棍球队队长,这些耀眼的光环照得他通体发光。Judy 的所有假期都用来旅行,他带着psp 和速写本去欧洲看历史长河中沉淀下来的经典建筑。不管巴洛克式还是哥特式,他都喜欢。

  4 月的纽约,风伴着醉人的花香。布鲁克林桥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Judy 站在桥上欣赏着两边的建筑,直到夜幕降临。一个流浪汉抢了他的爱马仕背包,他去追,在一条小巷里被人砸中后脑勺。他在冷雨夜里躺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被另一个流浪汉发现,报警送进了医院。

  Judy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件事他没告诉父母,也没告诉我。从小独立的生活让他坚强得有些不可理喻。在这一个月里,另一个女孩走进了他的生活,女孩叫cherry,家乡在开满薰衣草的普罗旺斯,她每天去病房照顾Judy。出院后,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Judy 深感愧疚,于是主动断绝和我的一切联系。毕业后,Judy 要回国帮父亲打理生意,女友跟他来到中国。下个月,他们将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婚礼。童话故事般的结局,多完美。

  左燕问我,你想见Judy 吗?我犹豫了很久,虽然深知相见不如怀念,但我还是想见他。

  一颗在青春里撒下的种子,就算不能发芽,至少也要踩在青春的尾巴上去浇灌。

  见面那天,我穿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鞋头有一朵巨大的蝴蝶结。鞋买了很久,我一直没有穿,准确地说,自从和吴朗在一起,我再也没有穿过高跟鞋,因为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样子——你知道,我只想留给Judy。

  多少次,我幻想着我们的重逢。在人民广场,在天桥下,在湖畔边,甚至在他家硕大的皮沙发上,在所有我们曾如胶似漆般缠绵过的地方,我穿着高跟鞋,飞快地奔向他。他张开双臂,像当年离开时那样,紧紧地将我环抱。

  左燕帮我们约在市中心的星巴克,Judy 的变化真大,大到我不敢相认。他蓄了O 形胡,看起来很man。不知道聊了什么,聊了多久,直到他走后,我还在发呆。我不知道我是他生命中的谁。我是谁呢?我是他经过的一片树荫,而他却是我心头的一只蝴蝶,在我的记忆里下了卵,成虫,成茧,剥丝,带给我抽离的疼痛,然后成蝶飞远了去。

  半个小时后,我收到Judy 发来的短信:我不曾忘记你,那本书我一直珍藏,希望你能早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没回复,张小娴说得对,所有的重逢,想象比现实美丽。

  我愿向你99 步

  疲倦地回到家,吴朗已经做好饭等我。

  一个咕咕汤,一个白米饭。吴朗的咕咕汤,材料更加丰富。许多的蘑菇,许多的菠菜。我吃得很撑,味道真的很不一样。

  因为这不是当年的咕咕汤?还是因为我不再是16 岁的我?

  忽然想起《圣经》里的一句话,云若满了雨,就必倾倒在地上。树倒在何处,就存在何处。我要吴朗和我一起思考这句话,大意是人生有太多事不可掌控,天要下雨,但我们不知道雨下在哪里;树要倾倒,但我们不知道树倒在何方。

  我们都恋爱,但不知道会爱上谁,离开谁。最初和吴朗在一起,他对我说,只要你向我走一步,我便向你走余下的99步。他做到了,这4年,我们一直在一起。

  所以此刻,我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怀里,安然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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