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风电怪象

  7月20日举行的“上半年能源经济形势新闻发布会”上,国家能源局综合司司长周喜安宣布:中国新能源发展已走到了美国的前面,其中,风电装机增速全球第一。

  此前,宣布10年投入1500亿美元发展新能源技术的美国总统奥巴马,在两次不同的公开场合说:中国在新能源和清洁能源领域投资巨大,美国应该‘学习”中国。在为墨西哥漏油事件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时,奥巴马继续赞誉中国对新能源的投资。

  相比其他成熟产业领域,新能源与政策关联更为密切。比如,风电发展高度依赖于政府补贴。也正因如此,一些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华能集团公司新疆三塘湖风力发电有限责任公司通过新疆日报日前宣布:投资3.7亿元、装机容量4.95万千瓦的三塘湖风电场一场一期工程6月份已竣工,装机容量4.95万千瓦的二期工程预计今年9月底竣工。

  消息还同时介绍说,华能三塘湖二场50万千瓦项目的前期工作已经展开,共规划10期。由此可以推算,每期应该都是4.95万千瓦。

  这些频繁出现的“4.95万千瓦”,都刚好控制在5万千瓦范围之内,充分展示了中国和国外风电开发的不同。

  5万千瓦现象

  事实上,很多风电场都在这样做。

  通过网上搜索,就可以发现大唐集团公司“托克逊风电一期49.5兆瓦工程开工仪式在这里举行”“中广核新疆吉木乃风电场规划装机200兆瓦,一期工程总装机容量为49.5兆瓦”等大量含有“49.5兆瓦”字样的风电项目。49.5兆瓦,即4.95万千瓦。

  “因为地方和中央争夺风电开发审批权,才出现中国独创的‘5万千瓦现象’。”长期跟踪研究风电政策、为高层提供政策建议的夏天(化名)说。

  根据中国现行风电项目审批制度,5万千瓦及以上规模需要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审批,5万千瓦以下项目由地方政府自行审批。

  “‘5万千瓦现象’造成的一个后果是地方不听中央的规划,风电电源和配套建设脱节,导致一系列问题产生。”夏天充满忧虑,“比如眼下万分着急的风电上网、风电消纳问题。”

  在5月28日召开的国家电网公司风电发展工作座谈会上,国家电网公司副总经理舒印彪说,目前风电发展存在的问题包括:风电项目与电网项目审批脱节,国家和地方分别审批,先批风电项目,后批电网项目,(风电开发)没有规划,消纳方向不明确;风电开发与电网建设之间不协调,不能做到有机衔接。

  国家电网能源研究院院长张运洲则警告说,若不解决风电规划和电网规划脱节问题,“风电三峡”将会成为“瘸腿”工程。

  分层次审批和违规审批、未批先建风电项目,导致中国风电装机数量“难以捉摸”。

  中国风能协会副理事长施鹏飞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国际上有些组织说中国截至2009年的风电装机超过了2600万千瓦,中国风能协会统计的数字是2580万千瓦。

  7月3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张国宝在上海世博会“环境变化与城市责任”主题论坛上说“风电装机连续4年翻倍增长,2009年年底超过2200万千瓦”。

  张国宝之所以提供不一样的数据,施鹏飞说,“可能是国家能源局不承认100多万千瓦没有规划的风电项目,故没有统计在内。”

  “婴儿”项目

  华能三塘湖风场工程一期4.95万千瓦的风电项目“投资3.7亿元”,则是地方争夺审批权的关节所在。

  “一些地方为何争夺风电场项目,就是因为这些项目投资动辄几亿元、几十亿元。”全国工商联新能源商会一位人士对本刊记者说。

  “尽管风力发电还没有商业价值,离开政府补贴企业就要亏钱,但因为补贴由中央提供,所以地方政府为了追求GDP就一味大规模发展,把新兴的‘幼稚’产业当‘成熟’的产业发展,这是拿婴儿当战士用!”夏天将目前的新能源补贴制度总结为:“中央掏钱,地方猛上项目”。

  时任国家电网公司甘肃省电力公司总经理的肖创英主编的《欧美风电发电的经验与启示》中说:酒泉“风电三峡”建设背景是“……急需寻求能够带动甘肃省经济发展的新增长点,河西‘陆上三峡’(酒泉‘风电三峡’)项目件建设将带动数千亿元投资、每年数百亿元销售收入、数十亿元利税,是甘肃省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的工程项目。”

  “风电三峡”确实让酒泉市尝到了甜头。

  在酒泉建设超过1000万千瓦规模的风电场,所需风机设备价值接近千亿元,酒泉市政府为此建设了专门用于制造风电装备的产业园。截至2009年,酒泉风电装备制造业销售收入64亿元,占甘肃全省装备制造业销售收入的80%。

  甘肃瓜州顶松机械设备制造有限公司在酒泉瓜州从事风机塔筒生产。该公司董事长于贤松向本刊记者介绍说,酒泉已有国内众多知名风机生产厂商落户,如华锐风电、金风科技等。

  就全国而言,风电整机制造企业数量已超过70家,风叶生产企业50多家,塔筒生产企业则有近100家。而在全球范围内,中国之外的风机制造商只有十来家。

  2009年5月,国家能源局新能源处处长梁志鹏在第四届再生能源金融论坛上透露,新能源规划将以核电及风电、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为主,到2020年投资超过3万亿元。

  另一位熟悉该规划草案的业内人士接受媒体采访时更是表示,到2020年中国新能源总投资预计将达4.5万亿元,能拉动全社会总投资9万亿元。

  不过,酒泉人离烦恼也很近。

  甘肃省电力公司风电技术中心主任汪宁渤对《瞭望东方周刊》说,酒泉“风电三峡”规模庞大的电力如何消纳,已成为业内担忧的问题,特别是2011年以后,这个问题会更加突出。因为,计划中的送电方向一华东地区,正在建设“海上风电三峡”。

  如果酒泉“风电三峡”无法售出自己的产品,恐怕酒泉人“风电三峡”致富_梦想就要破灭。

  风电考核制度应转向

  综合目前各方面信息,2020年将建成哈密、酒泉、蒙西、蒙东、吉林、河北、江苏七个千万千瓦级风电基地,也就是七个“风电三峡”,风电装机容量可能突破1.5亿千瓦。

  2009年8月1日开始实行的《关于完善风力发电上网电价政策的通知》,按照风能资源区的不同,确定了0.51元/千瓦时、0.54元/千瓦时、0.58元/千瓦时和0.61元/千瓦时四类标杆上网电价。

  据业内一位权威人士证实,正在建设世界首座“风电三峡”的甘肃,火电上网电价是0v28元/千瓦时,风电的上网电价介于“0.51元/千瓦时”和“0.54元/千瓦时”之间,为0.52元/千瓦时,每千瓦时风电国家需要补贴0.24元。

  中国要建设7个“风电三峡”,到2020年风电装机可能达到1.5亿千瓦,这将让补贴成为不可承受之重。

  “在条件不具备的条件下,酒泉‘风电三峡’建设先停一停,否则大量风机不能并网发电,闲着也是浪费。”施鹏飞对本刊记者说。

  2008年新开建的酒泉“风电三峡”存在上网难问题,一些“老”风电场也存在“难上网”问题。

  内蒙古辉腾锡勒风电场早在1996年就开始建设,属于亚洲较大型风电场。北方联合电力辉腾锡勒风电场场长李智抱怨说,近两年电网限电的次数越来越多,“限电最多的时候,就是(一天)一度电也不让你送。”

  施鹏飞建议,应修改考核政策衡量标准——由装机数量转变为发电量,“如果以发电量为考核奖惩标准,投资风电场建设的央企、给企业提供政策优惠的地方政府,可能就不会有太大的盲目和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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