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的臆想症

　　一、谁弄丢了彩票

　　“吃了这个呀，‘三高’不高，耳聪目明，身强力壮，从此摆脱亚健康……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这种新产品呀，保您再也不用看医生、进药店了……”那天下午，我正在县城的一家大型超市里，极其卖力地向顾客推荐一种特别适合中老年人的保健品。

　　我只差把保健品说成是没有任何副作用的灵丹妙药了。没办法，谁叫我是促销员呢？磨破了嘴皮子，只为增加销售业绩，多拿些奖金。这年头，谁跟钞票过不去呢？爹亲娘亲，也没有钞票亲。

　　我叽里呱啦像连珠炮一样说了好长时间，也没卖出一盒保健品。唉，顾客越来越理智了，冲动型消费像凤毛麟角一样稀罕。

　　眼前的顾客如闲庭信步一般离开了，新的顾客不见踪影。这样一个空当，我正郁闷着，老公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品，你怎么来啦？”我吃惊地问道。

　　这里要交代一下，老公姓罗，名一品。我在超市里打工，他很少来看我。老公伸出一只手，以命令的口气说：“快把那张彩票还给我！”

　　“什么彩票？”我愣住了。

　　“前两天购买的福彩双色球，放在我的钱包里。钱包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老公目标明确，直接指向我。

　　早晨起床时，我确实看到过老公的钱包，但我并没有打开它。再说，我对彩票没有任何兴趣，伸手去拿彩票的话，我还怕烫手呢。

　　“我没打开你的钱包，怎么拿彩票啊？再说，你的彩票没中奖，等于废纸一张。”我没好气儿，话里分明带着刺。

　　“谁说我的彩票没中奖？我告诉你，我中了五百万大奖！”老公的话里透出激动与兴奋。

　　“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却开这个玩笑。”我嗔怪道。

　　我压根儿不相信，老公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凭着一张小小的彩票，能得到五百万巨款。

　　老公从读初中起，就成了铁杆彩民，隔三岔五买福彩，把父母给的大部分零花钱都交给了投注站。高考落榜后，他应聘进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当业务员，每月差不多一半的收入都变成了彩票。

　　我和老公结婚后，见他痴迷彩票，花钱如流水，心里怎能痛快？作为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我只求衣食无忧就行了，大富大贵是别人家里的事，咱不稀罕。负面情绪越积越多，我忍不住埋怨他，然后把“挣钱如同针挑土，花钱如同水推沙”之类的道理说给他听。

　　老公不以为然。他称自己小奖没少中，总有一天幸运之神会降临到头上，轻松捞到五百万大奖，然后，开奔驰，住别墅，办公司，成为一位人见人羡慕的土豪！

　　“一品，你要能中大奖，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我的讽刺和挖苦，换来的是老公对我的横眉冷对。

　　我才不怕老公呢。记得结婚半年后，当我提出生个孩子时，老公却表示：“不急不急，等几年再说吧。”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自信满满地说：“我要中个五百万大奖，作为送给孩子的见面礼。”我又问：“你十年不中大奖，咱们十年不要孩子吗？”我没想到老公突然变脸，骂我是乌鸦嘴，诅咒他十年中不了五百万大奖。我委屈得连夜跑回了娘家。第二天，老公登门认错，把我接了回去。夫妻没有隔夜仇，我和他又恩爱起来。

　　此后，我不再干涉老公买彩票了。他渴望着中大奖，理所当然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啊。他不抽烟不赌钱不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不就是买彩票上瘾吗？算了，我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过了一段时间，“造人计划”提上了议事日程。我很快有了身孕，相当于准妈妈，心里的那个高兴劲儿没办法形容。也许是乐极生悲，那天晚上，我下班走到小区门前，不慎摔了一跤，意外流产了。

　　老公一心惦记着他的彩票，对此事并不在乎：“谁叫你自己不小心的？这么大的人了，在小区门前居然走不稳……”

　　我准备在超市里干到年底，然后辞职回家，一心一意地怀个孩子，然后安胎养胎，确保安然无恙。

　　见我低头沉思，老公一把抓住我的手，高声说道：“你快把那张彩票交出来！不然的话，我同你没完！”

　　老公的命令和威胁，惹恼了我。

　　我使劲挣脱老公的手，冷笑道：“我看你是买彩票走火入魔了，大白天说梦话，都不知道害臊……别说你中了五百万大奖，就是中了五千万大奖，我都不稀罕！”

　　老公顿时火冒三丈，伸手打了我两个耳光，说：“你今天不把五百万的彩票交出来，我和你没完！”

　　突如其来的家庭暴力，在超市这样一个公开场合上演，同撕破我的脸皮没什么两样。我满腹委屈，只得蹲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一些顾客围了上来看热闹。

　　有人劝我老公：“小伙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打你老婆呢？”

　　“她该打！把我的五百万彩票偷走了，我不打她打谁？”说完，老公重重地踢了我一脚。

　　“偷”这个字眼，如同一根钢针直接扎进我的心脏里。那种难受的程度，我没办法形容。

　　“你打吧！有本事，你把我打死……”我猛地站了起来，话未说完，忍不住放声大哭。

　　超市保安闻讯赶来，把我和老公带进了经理室。

　　二、寻找丢失的彩票

　　经理姓杜，名周全，是个长得像弥勒佛似的中年男人。他永远是和颜悦色，说话和风细雨。即使超市莫名其妙丢东西，他知道后，也从不发脾气，只是要求大家加强管理，把自己所从事的这份工作当作自家的事情。

　　作为老板，杜经理对每一位员工都很好。他明确表示，自己的一个奋斗目标是，让手下的员工工资、奖金等收入排在同行业的前列。杜经理说到做到，我和三十多名同事的收入稳中有升，逢年过节都有不少福利。

　　经理室的沙发非常柔软舒适，我却如坐针毡。老公站在杜经理的办公桌前，板着面孔，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似乎杜经理欠他五百万。

　　杜经理拿出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水，端给我和老公，让我们俩润润喉咙消消气。

　　老公没有喝水，也没有坐下，指责我偷走了他放在钱包里的那张五百万中奖彩票。

　　我喝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说：“罗一品，咱们当着杜经理的面说清楚，我没有见到那张中奖彩票，怎么可能当小偷呢？”

　　“秦虹，你别死不承认，我的彩票就是你偷的！”老公说得非常肯定。

　　“罗一品，你一个大男人，吃的是米，讲的是理！我连那张五百万中奖彩票的影子都没看到。再说，我对彩票没有任何兴趣，从不关心福彩双色球的开奖日期及中奖号码……”我和老公来了个针尖对麦芒。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是谁非说不清。杜经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把我叫到屋外，压低声音提醒道：“小秦，你和你老公为中大奖彩票的事情发生争执，最好在家里解决，千万不要闹到超市来，影响超市的生意……”我连连点头。

　　我跟着杜经理回到经理室，他对我说：“你和你老公回家去，有话好好说，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杜经理，谢谢您！”我站起身，对老公说：“那我们走吧。”

　　老公把眼一瞪，脚一跺，吼叫道：“你今天不把彩票不翼而飞的事情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

　　“罗一品，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我的肺都快气炸了。

　　当着杜经理的面，老公同我争吵起来，两人的话里都透出浓浓的火药味。杜经理等我和老公争吵升级到顶点，猛地一拍桌子，然后开口问道：“你们夫妻俩在这里争来吵去，能把五百万中奖彩票争出来、吵出来吗？”

　　我和老公无言以对，面面相觑。

　　杜经理给出了答案：“如果可以的话，我这个超市，从现在起开始停业，员工全部放假，供你们夫妻俩争吵，直到那张五百万中奖彩票自动跑出来。”我又羞又窘，无地自容。

　　“杜经理，这……”老公理屈词穷，说不下去了。

　　杜经理又说：“罗先生、秦女士，你们夫妻俩有争吵的工夫，不如回去好好找一找。”

　　杜经理不愧为知书识礼之人，看问题与老公完全不一样。

　　“中大奖，好啊，别墅和豪车一步到位了，这辈子，命运彻底改变了。你们小两口回家找找看，等到把那张彩票找到了，奖金拿到手了，别忘了请我喝酒。告诉你们夫妻俩一个好消息，我的超市打算在全县连锁经营，欢迎你们夫妻俩投资入股。”

　　我当即如梦初醒，对老公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中五百万大奖不是没影儿的事情，不像是信口胡编出来的，而是老公一不小心，把彩票给弄丢了。老公因过于痴迷彩票，变成了马大哈，不是大大咧咧，就是丢三落四。在家里，他经常要我帮他找钱包、领带，找袜子，找某某人的名片等。

　　只要找到那张彩票，老公和我马上就成了有钱人！一想到这儿，我柔声地说：“老公，咱们都听杜经理的话，回去好好找一找那张彩票。”

　　老公拍着脑门说：“老婆，你瞧我这一急，只顾着找你要彩票，都忘了回家好好找一找这档子事了。”

　　回到家里，我见老公疲惫不堪，脸色不太好，赶紧给他泡了一杯茶，让他躺在沙发上休息。

　　见老公喝了几口茶水，在沙发上躺下了，我柔声问道：“老公，你买完彩票，直接回家了吗？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没去。”老公肯定地说。

　　我又问：“那张彩票是不是放在钱包里了？”

　　“我记不清了……现在我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老公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

　　唉，五百万中奖彩票不见了，老公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真让我心疼。

　　当时，黄昏降临了，屋子里暗了下来。我打开灯，顾不得做饭，开始在家里找那张丢失的彩票。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旧房子并不大，像鸽子笼。我从客厅找到主卧室，又找到次卧室，连厨房和卫生间也不放过。我翻箱倒柜地找啊找，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连床底下都用手电筒照过了，用晾衣叉划过了。我还把垃圾桶里满满的垃圾倒出来，细细查看。

　　其间，老公一边看电视，一边数次问我：“找到彩票了吗？”每一次，我都回答道：“应该快了。”

　　结果，一无所获。

　　老公关掉电视，问我：“怎么样？”我摇头作答。

　　“我饿了，炒几个菜，我要喝酒！”老公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累得腰酸背疼，实在不想做饭，小心翼翼地问老公：“我叫小区门口的餐馆送一盆酸菜鱼和一盘油炸花生米，可以吗？”

　　老公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等我用电饭锅把中午的剩饭热好，餐馆服务员把酸菜鱼和花生米都送来了。我拿出一瓶白酒，给老公倒了一大杯，然后把筷子和空碗放在他的面前，柔声道：“老公，你喝点酒，解解乏。”

　　老公一口接一口喝酒时，我匆匆吃完饭，把次卧室写字台上及抽屉里的旧报纸、旧杂志和旧书搬到客厅，放在茶几上。

　　我跪在茶几旁，相继打开那些报纸、杂志和图书，一张张翻动着。

　　我之所以跪着，是盼着老天爷保佑，让那张彩票尽快出现在我的眼前，像芝麻开门一样打开神奇的宝藏之门。

　　三、冰火两重天

　　人多热闹、满桌好菜的场合，老公拼起白酒，有半斤的量。他一个人喝闷酒，是很容易醉的。

　　我见老公喝掉了大半瓶酒，赶紧劝他别喝了。老公挥着筷子问：“彩票呢？”

　　我一边整理着茶几上的那些报纸、杂志和图书，一边无奈地说：“没发现。”老公放下筷子，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叭”的一声，说：“秦虹，你在家里找来找去，分明是做样子给我看，目的是让我消除对你的怀疑！”

　　这话，伤人！

　　我说：“罗一品，请你不要污蔑我！你说你买到彩票后，直接回到了家里，我怎么没找到？我没找到任何一张彩票，有理由怀疑你根本没中五百万！”

　　“我没中五百万？我没中五百万？”老公的声音越来越高，

　　高到冲破了天花板。

　　我知道，火山即将爆发。

　　我坐在沙发上，不知如何是好。老公站起身，把酒瓶重重地扔在地板砖上。瓶子碎了，剩酒到处流淌，屋子里满是火辣辣的酒味。

　　老公逼我把那张福彩双色球彩票交出来。

　　我激动地说：“我没拿你的彩票，怎么交给你啊？”老公拿起装有汤汤水水的酸菜鱼盆，砸在地板砖上。我再也受不了了，迅速收拾好换洗衣物，回娘家住了。我和老公住在城东，娘家在城西，相距五六里。

　　我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到娘家，老公后脚就赶过来了。

　　见到我爸我妈，老公一口咬定，自己的五百万中奖彩票被我偷走了。

　　我没好气地说：“我没拿，也没见到你的彩票！我把家里都找遍了，哪有什么中奖彩票？别说是中奖彩票了，就连没中奖的彩票，我也没发现一张！”

　　老公不停地数落我做人不厚道，说我独吞了本属于他的五百万。

　　于是，我发起了毒誓：“罗一品，我如果拿了你的彩票，出门被车撞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我爸我妈脸色大变，连声问我老公是怎么一回事？

　　老公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了自己中五百万大奖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天下午两时许，老公带着客户看完二手房，在返回公司的途中，左眼皮一直跳，他自言自语道：“左眼跳财，难道我要发大财了吗？呵呵，只要时来运转，想不发大财都难。”突然间，他记起当天是福彩双色球开奖的日子。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县文化馆附近的那家福彩投注站，看见门头上挂着横幅：“热烈祝贺我站彩民喜中双色球20130××期一等奖五百万！”

　　老公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一摸上衣口袋，准备找出头天晚上七点半前后所买的福彩双色球彩票，却发现装有彩票的钱包丢家里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花了五十六元，买的是机选8+1复式票，红号为5、8、9、10、13、19、20、25，蓝号为15。

　　走进投注站，罗一品一看贴在墙上的中奖公告，当期福彩双色球一等奖的中奖号码是红号5、8、10、13、19、20，蓝号15。他中了一注一等奖，奖金五百万元。此外，他还中了三点九万元的固定奖。

　　确认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的信息之后，老公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不过，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投注站，立即飞奔回家寻找那张彩票。很快，他找到了放在卧室床头柜上的钱包，没想到，那张彩票居然不见了。

　　“难道家里出了贼不成？”想到这儿，老公细细检查家里，发现门窗完好，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他把钱包里的零钱数了好几遍，三百多元，并不见少。于是，老公推断出彩票被我偷走了，原因有二，一是家贼难防，二是我有翻他钱包的习惯。

　　等到老公说完，我爸我妈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拿了你老公的彩票吗？”我连连摇头，称自己问心无愧。

　　老公一口咬定，自己的那张五百万中奖彩票是我偷走的。我反唇相讥道：“你能中五百万，你有那么好的命吗？”老公被惹怒了，当着我爸我妈的面，对我拳打脚踢。

　　我本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一品，你打人肯定不对，有事好好商量……你要出气，就打我吧。”我爸挺身而出。

　　老公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头，不住地唉声叹气。

　　我被我妈从地上拉起来，哭着进了卧室，“咣”地一声关上了门。很快，我止住哭声，把门打开一道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只见我爸挨着我老公坐下了，苦口婆心地说：“一品，我劝你算了，好好上班，好好与虹虹过日子吧。虹虹这孩子对你没有二心，在外面没有相好，拿那张彩票有什么用处？她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嫂，从未做过住别墅、开奔驰的梦，怎么会拿走五百万的中奖彩票呢？”

　　我爸的声音很高，自然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看来，我爸与我一条心。

　　“是五百万，不是五百啊！我在公司里打工，每年不吃不喝，只能攒下四五万块，要攒到五百万，最起码奋斗一百年。”老公猛地站了起来，借助手势描述自己中大奖与丢彩票的心情变化，“在投注站，我知道自己中大奖了，高兴得都要哭了，恨不得甩大喇叭告诉所有人；回到家里，我没找到那张彩票，痛苦得连跳楼自杀的心都有了。短短的半个小时内，我经历了……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说到这儿，老公卡住了壳，他连拍了几下脑门，接着说：“对，电视上是这么说的，冰火……冰火两重天。五百万中奖彩票被你偷走了，我是黄鼠狼抱鸡毛掸子，不是空欢喜一场，就是一场空欢喜。”

　　我爸站了起来，面对着这个女婿，两眼紧盯着他说：“一品，你买的那张彩票真的中了五百万吗？”

　　老公反问道：“这还有假？难道你要我像秦虹一样发毒誓吗？”

　　我爸提出另一个问题：“无论是谁得到了那张彩票，都要去领奖的，对不对？”老公连连点头。

　　我爸高声说：“一品，等到那个拿着彩票去领取五百万奖金的人一冒出来，虹虹有没有拿你的彩票，不就清清楚楚了吗？”

　　老公歪着脑袋，用一只手托着，无奈地说：“好吧，看来只能这样了。”

　　我妈走到老公的身旁，说：“如果是一个同虹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领奖的，那么，虹虹也就洗清了冤枉。你说，对不对？”

　　老公表示，自己会调查清楚的。

　　临出门时，老公强调说：“如果五百万大奖在六十天的领奖有效期内一直无人领取，就足以证明我的那张彩票是秦虹偷走的！”

　　我爸说：“一品，话可不能这样说。”

　　我妈说：“如果虹虹真的拿走你的那张彩票，怎么不跑去领奖？她没那么傻！”老公无话可说，当即夺门而出。

　　四、小唐是谁的托儿

　　等到老公离开后，我从屋里走出来，说：“爸、妈，我看罗一品买彩票走火入魔了，明明没中五百万大奖，却说自己中了，还冤枉好人。”

　　我妈拉着我的手说：“虹虹，我和你爸都相信你。”

　　我爸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取出一支，用打火机点上。他吸了几口烟，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虹虹，你不要怕，有我和你妈给你撑腰呢。”

　　我连声叹气，称自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爸问我：“什么预感？”

　　我说：“罗一品平时爱较真、认死理，会一直不停地闹下去。”

　　我爸我妈都不相信罗一品会为一张并不存在的中奖彩票闹得鸡犬不宁，劝我回家，夫妻俩好好沟通，毕竟日子还要过下去。

　　我不肯离开：“我要回去，也得由罗一品来接我，不然的话，我太伤自尊了。”

　　第二天上班，杜经理见到我，关切地问道：“彩票找到了吗？”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杜经理又问：“你老公怎么说的？”

　　我说：“他缠住我不放，咬定那张彩票被我拿走并藏起来了。”

　　杜经理一边用大拇指按摩着太阳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难道你老公中五百万大奖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幽幽地说：“天知道。”杜经理叮嘱道：“小秦，你和你老公有话好好说，不要吵不要闹，家和万事兴嘛。”说完，他转身离去。

　　望着杜经理的背影，我紧抿嘴唇，有想流泪的感觉。我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同事和顾客看出异样。

　　一连几天。我每天都要抽空买几份报纸，放入包内，晚上带回住处，与父母一起翻看，我们所在的县城里，有没有人前去福彩中心领取五百万大奖。

　　我爸在服装厂上班，白天忙得团团转。我妈是家庭主妇，她在家里总是把电视机开着，即使做家务，也要留意相关领奖信息。

　　我和我爸我妈盼星星盼月亮般盼了几天，也没等到有人领取福彩双色球五百万大奖。

　　我们越来越不踏实了，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

　　没人前去福彩中心领取五百万奖金，这意味着老公丢失中奖彩票一事是真的。我吓得不敢联系老公，好在，老公也没联系我。

　　父母见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样子，再三安慰道：“虹虹，我们再等等吧。”好在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娘家，吃完饭，像往常一样从包里取出当天的几份报纸，终于发现《阳光心态伴随福彩人生五百万奖得主抱定机选》、《五百万大奖得主现身阳光心态伴随幸运小伙》等报道。

　　我高兴地说：“爸、妈，去福彩中心领取五百万大奖的，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唐，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小唐是个私营企业主，有房有车，他买彩票，纯粹是兴趣。”

　　我爸我妈看完报道后，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要我赶紧拿着报纸回去：“太好了！这下子，你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快回去与你老公好好过日子吧。”父母高兴，我也跟着高兴，尽管报纸上的小唐与我八竿子打不着，风马牛不相及，那么多奖金，我也甭想分到一块钱。

　　“我打个电话给一品吧。”我从包里掏出设置成静音状态的手机，发现有多个未接电话，还有数条短信，都是罗一品的。

　　“小唐是你的什么人？你以为找个托儿去领走本属于我的五百万，我就会放过你？你等着瞧吧！”看完短信，我惊呆了。

　　我爸我妈得知短信内容后，也惊呆了。我们仨不知如何是好。

　　考虑好长时间，我对父母说：“我不理他，看他还要怎么折腾。”我和父母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老公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次日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正在超市里促销，突然接到一个自称是派出所民警的陌生男子的电话，要我立即赶到派出所。我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陌生男子回答道“秦女士，你到派出所，就会知道了。”

　　我向杜经理请假时，撒了个谎，称自己身体不适，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去吧，多多保重身体。”杜经理并没有怀疑什么。

　　离开经理室，我感觉到自己脸蛋发烫了。唉，平生第一次撒谎，让我心里窘得慌。

　　途中，我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派出所民警为什么要我去一趟。

　　进了派出所的接待室，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我爸我妈也在。

　　原来，我老公报警称，我偷走了他的五百万中奖彩票，然后与我爸我妈合谋，请一个化名为小唐的小伙子去市福彩中心领走了巨额奖金，害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民警分别对我和我爸我妈作了讯问和笔录后，给我们吃了定心丸：“罗一品拿不出证据来，我们是不会立案的，你们可以回去了。”

　　我请求民警做做罗一品的思想工作，让他好好上班，不要再为五百万中奖彩票一事纠缠下去了。民警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我和我爸我妈刚吃完晚饭，老公敲门进来了。他并不是来接我回去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不敢接，给你发短信，你不敢回，你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我称自己昨天白天在超市里上班，手机调成了静音，没听到他的电话响声和短信提示音。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老公又问。

　　我没好气地说：“我不认识小唐，你却说他是代我领取五百万奖金的托儿，我凭什么回你的电话？还有，我没做贼，心虚什么？”

　　“我看你就是嘴硬！”说完，老公挥舞着拳头要打我，被我爸我妈制止了。老公紧盯着我说：“小唐帮你领了大奖，扣税之后，还有四百多万，你快把钱拿出来，交给我，如果离婚咱们俩就把钱平分，我拿二百万抬腿走人！”

　　我称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小唐大唐，别说是四百多万了，就连四万块也没有。老公不相信，开始大吵大闹，还乱砸东西，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唉，我爸我妈的老脸都被我老公给丢尽了。

　　我难以忍受，拨打110报警。很快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问明情况后，对我老公进行说服教育，他这才怅然若失地离开。

　　经我爸我妈提醒，我请了半天假，带着老公的照片，来到县文化馆附近的那家福彩投注站，果然看到了祝贺彩民喜中五百万的横幅。

　　站内有好几个彩民。投注站老板姓赵，是个发福的中年男子，他看到我这么一个陌生面孔，笑着问道：“美女，你买什么彩票？”

　　“我随便看一看。”说完，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屋里转悠起来。

　　等到站内没有别的彩民了，我悄悄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与赵老板聊起了福彩双色球五百万元大奖得主的情况。

　　赵老板称，中五百万大奖的彩票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买的，他是自己站里的常客，每次都开着私家车前来买彩票。

　　赵老板的一番话，让我进一步确定。老公与那张五百万彩票无关！他不近视，从来不戴眼镜，代步工具是一台电动自行车。

　　我从口袋里掏出老公的照片，问赵老板：“您对这个彩民有没有印象？”

　　赵老板看了看照片，然后揉了揉眼睛，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我，说：“脸有点熟，曾经到我站里买过彩票……美女，你打听这个男人干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我笑了笑，撒谎道：“这个男人是我老公，他买彩票时丢了一串钥匙，让我来找一找。请问老板，哪一家福彩投注站离您这儿近一些？”赵老板并没有怀疑什么，告诉我，凤凰山公园正门旁边有一家福彩投注站。县城里共有五家福彩投注站。半天跑下来，我终于了解到，老公经常在新华书店附近的福彩投注站买彩票，因为那儿离他打工的房产中介公司不远。

　　五、为彩票癫狂

　　几天后，我在上班路上被老公拦住了：“我已辞职了，专门向你讨要本属于我的福彩双色球税后二百万元奖金，你给不给？”

　　我冷笑道：“我没拿你的彩票！就算是你真的有那张中奖彩票，也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我打开手机的放音功能，让老公听我与福彩投注站老板的对话。

　　“秦虹，你的调查了解，啥也证明不了。”老公告诉我，他已去过市里的福彩中心，工作人员说不方便透露领奖人小唐的信息，无论是谁，哪怕戴着面具，只要拿着中奖彩票和身份证就能领奖。他由此推断，小唐与我是一伙的，我和他是一对狗男女。

　　我讽刺道：“罗一品，你这个故事编得好，适合给《知音》杂志投稿，你接着编吧！”

　　老公说：“你红杏出墙，一是为了寻找精神寄托，二是贪图新鲜与刺激。你向小唐促销保健品时，认识了他，觉得他各方面都比我强，人家是老板，有房有车……你成了小唐的地下情人后，每周都要同他约会一次。他没有亏待你，除了包揽吃饭、开房等费用外，每个月还要给你一些零花钱……”

　　我气得几近吐血，说：“罗一品，你别血口喷人！我嫁给你后，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这个贱女人！我今天不把你收拾好，我不姓罗！”老公把我拖到路旁，不由分说地朝我脸上、头上和胸部猛击数拳，这才扬长而去。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在一位好心人的帮助下，我挣扎着爬起来，打车去县人民医院检查，结果一是耳膜穿孔，二是肋骨骨折。

　　我只得打电话向杜经理请了病假。当然，我没透露出实情，只说自己在上班路上重重摔了一跤。

　　拿什么证明自己的无辜与清白？面对蛮横无理的老公，我不会走上自杀这条绝路。我要好好养伤，好好活着。但是，我不能安于现状，像软柿子一样被老公捏来捏去。

　　在我爸我妈家里，我从牙缝里挤出“这日子，没办法过了”这句话。我爸我妈问我打算怎么办，我斩钉截铁地说：“离婚！”

　　我爸我妈劝我三思而行，不要凭着一时冲动而毁了这个小家。

　　我表示，我被罗一品打伤了，如果他当面向我赔礼道歉的话，那么，婚可以不离，不过，留在我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难以抹去。

　　我爸我妈没再说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爸我妈的心与我的心紧紧连在一起。罗一品虽然是我老公，却与我不是一条心。

　　我强忍怒气，发短信把自己的伤势告诉老公。没想到，他的回复竟然是，“你不把福彩双色球二百万奖金给我，我没把你打死，够手下留情了。”

　　随后，我走进县里的法律援助中心，詹诚律师热情地接待了我，并答应帮我免费代理离婚案。

　　我一纸诉状，把罗一品告上县法院。

　　起诉书中，我以夫妻感情破裂为由，向罗一品提出离婚，并表示，自己甘愿放弃夫妻共同财产。

　　法庭上，罗一品作为被告，义愤填膺地说：“我好不容易才中了五百万福彩双色球一等奖，彩票被我老婆秦虹偷走了，领奖人小唐是她的相好，也是她的托儿……可怜的我，不仅被戴上了绿帽子，还失去了税后四百万元奖金，即使夫妻散伙，对半平分，我也有二百万啊……”

　　我说：“罗一品，你想钱想疯了，只会胡言乱语……我看你根本不是人……”法官猛敲法槌，提醒我讲话注意，不要伤害被告的人格尊严。

　　医生的诊断书、医药费收据和罗一品的威胁短信，足以证明我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加上父母、亲戚和邻居的证言，我的离婚案进展得颇为顺利。很快，我成了罗一品的前妻。

　　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离异单身女，这意味着我有重新选择老公的权利。假如老天爷把另一个男人推到我的面前，那么，我对他的基本要求是，像我一样对彩票不感兴趣。否则，免谈！这就是我拿到离婚证那一刻的想法。

　　我以离婚为代价，并没有给自己和父母换来平静如水的生活。

　　罗一品持续上门讨要所谓的二百万奖金。他一直为福彩双色球五百万大奖活着，总是惦记着要分得税后一半奖金。我和我爸我妈的收入都非常有限，别说是二百万，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二十万啊。为此，我爸我妈即使呆在家里，也不会给他开门。

　　虽然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但是，罗一品并没有放弃，他先后来到前岳父母所在的小区物业管理公司、街道办事处以及我所打工的超市，找相关负责人评理。相关负责人都建议罗一品拿出自己中五百万大奖以及前妻偷走彩票的证据，走诉讼渠道。

　　罗一品拿不出任何证据，却信誓旦旦地说：“我的五百万中奖彩票是我前妻偷走的，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的感觉非常准！”

　　相关负责人都认为，跟着感觉走，不太靠谱。

　　罗一品说：“怎么不靠谱？我和秦虹刚谈恋爱时去轧马路，感觉身后一辆大货车不太对劲，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拉着秦虹朝路边避让，结果前面不远处没来得及避让的一个老太太葬身轮下，我和秦虹安然无恙……”

　　面对咄咄逼人的罗一品，相关负责人都借口自己有事，把他给打发了。除了到处找人评理外，罗一品还一次次打电话、发短信给我：“肥水不落外人田。你把四百多万奖金化整为零，交给你父母和亲戚了，我要查看他们的存折和银行卡。”

　　我说：“你真的疯了，为了不属于你的福彩双色球五百万奖金，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罗一品振振有词地说：“脸面值五百万吗？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花了五十六元买了一张中五百万大奖的彩票，并且中奖号码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罗一品说到做到。短短两个月内，他跑遍了我十几位亲戚家，嚷着要查看银行账户，一次次闹得鸡犬不宁。有的亲戚拿出了全部的存折和银行卡，陪他去银行验证，有的索性拒绝，认为他没这个权利，他不依不饶，闯进对方家乱扔东西，好几次惊动了派出所民警。

　　我闻讯后，数次打电话、发短信给罗一品：“你吃饱了撑的，只要你能闹出那张彩票来，你尽管闹吧。”

　　罗一品说：“秦虹，你不要我闹，可以！快把属于我的二百万奖金拿出来吧。咱们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六、问题彩民的臆

　　想症

　　“罗一品怎么是这种人啊？”我爸的声音都颤抖了。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人也显得苍老了许多。

　　“罗一品是茅坑里的石头，不对，我看他连茅坑里的石头都不如，分明是一根搅屎棍。”我妈骂起他毫不含糊。

　　我说：“罗一品的头脑里不仅比别的男人少几根弦，而且剩下的弦全都错乱了。”

　　我妈担心罗一品提着刀子找上门来。

　　我爸无所畏惧地说：“罗一品敢来，我这条老命和他拼了！”

　　我妈抹着眼泪对我爸说：“你这是何苦呢？你跟他拼命，值吗？”

　　“我怕罗一品这个畜牲再次伤到虹虹啊。”我爸并不老，却老泪纵横了。

　　“怎么办？怎样才能让罗一品断了土豪梦，死了那条心？”我不忍心看着爸妈叫苦连天的样子，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绞尽脑汁。

　　直觉告诉我，也告诉爸我妈等很多人，罗一品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到了非看医生不可的程度了。

　　问题在于，罗一品的病是神经方面的，他要进的医院不是普通的医院，而是精神病院。他怎么会承认自己有病？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走进精神病院呢？

　　突然，我想到了自己的前公婆——罗一品的父母。

　　我和罗一品谈婚论嫁时，他的父母为了我们俩腾出仅有的一套房子，远去千里之外的棠城打工。

　　罗一品为五百万中奖彩票在家里丢失一事，同我闹得越来越凶，直至离婚，他仍在变本加厉地闹着。我和我爸我妈都把他远在棠城的父母给忘了。

　　“对呀，解铃还须系铃人。罗一品有病，他的父母才有资格送他去精神病院治疗。”我爸一拍脑门，赞同我想出的办法。

　　我妈担心地问：“罗一品父母会不会护短？会不会支持他继续同我们闹下去？”

　　我安慰我妈：“应该不会，罗一品的父母很通情达理……”随后，我打电话给罗一品的父母，哭诉了自己被罗一品污蔑、殴打及两人离婚的前后经过。

　　罗父说：“一品这个王八蛋，看我们回去怎么收拾他！”罗母说：“好儿媳，让你受苦了……”

　　罗母对我百般安慰，我感觉到她从听筒里给我递来了擦拭眼泪用的纸巾。我哽咽着表示，当务之急是给罗一品治病，只要他的病治好了，我可以同他复婚，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虹虹，我和罗一品妈妈会尽快赶回去，你放心吧。”罗父说。

　　三天后，罗一品父母回到了县城的家里。当着我和我爸我妈的面，老两口把罗一品狠狠地批评了一通。

　　罗一品不服气，坚称我把他的五百万中奖彩票偷走了，委托情郎小唐领走了奖金，不知把奖金转移到哪儿，害得自己的土豪梦彻底破灭。

　　一股怒火从我的肋下升起，我两眼紧盯着罗一品，吼叫道：“去死吧，你的土豪梦！”

　　罗一品咬牙切齿道：“秦虹，你少跟我装！我倒要看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我针锋相对地指出：“我就是我，从来没装！”

　　罗一品怒斥我“做人太失败”，说他通过这件事，终于看清了我的真面目。我无话可说。

　　罗一品的父亲毫不客气地打了儿子两个耳光，说：“你这个浑小子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我要去报社，登报声明，从此断绝父子关系！”说完，罗一品用双手捂住火辣辣的脸，朝门外跑去。

　　罗一品的母亲见状，追了上去，把他拉回屋里，抹着眼泪说：“一品，早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和你爸怎么会背井离乡去打工呢？电视上说，两手空空当老漂族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因我的前公婆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后面的事情也就简单多了：罗一品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诊断为臆想症。

　　医生分析认为，罗一品是个较为严重的“问题彩民”，在彩票的世界里迷失了自我，一期不买能自控，两期不买抓耳挠腮，三期不买烦躁不安，只要拿到彩票，这些症状便能瞬间消失。后来，他受到福彩双色球开奖信息的刺激，幻想着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一夜之间成了土豪。在没有找到子虚乌有的中奖彩票前提下，咬定我是唯一的嫌疑人。

　　谁也没有想到，罗一品接受药物治疗期间，同医护人员又吵又闹，其状态同笼中困兽有得一比。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从秦虹手中拿到二百万奖金，向邓媛媛求爱，求爱，求爱……”这句话，挂在了罗一品的嘴边。

　　我接到医生的电话，得知这一情况后，十分吃惊。

　　医生问我：“邓媛媛是谁？难道她是罗一品的意中人？”我真的不知道。

　　医生要求我尽快搞清楚邓媛媛的底细，说这对治好罗一品的病大有好处，因为心病要靠心药医。

　　我爸我妈和前公婆都不知道邓媛媛这个女人，也从未听罗一品说过。

　　我怀疑邓媛媛是罗一品的同学或同事，他暗恋她好长时间了，为了得到足够的求爱资本，这才臆想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

　　我庆幸罗一品没有中大奖，更庆幸自己同他离了婚。老天爷有眼，让他患上臆想症，以精神病院为家，这是他对我精神出轨的报应！

　　一方面出于好奇，另一方面我已答应了医生，不好食言，于是，我打开罗一品的手机，从中没查到任何与邓媛媛有关的信息。

　　不过，我发现了罗一品打过工的房产中介公司老板和同事的手机号。

　　打了几个电话，我得知邓媛媛是个富家千金，准确地说，其父母靠拆迁而发了大财。她是罗一品的一个客户，高考落榜后，通过他和房产中介公司，在县城里买了近百万元的门面房，开起了精品时装店。

　　我恍然大悟，特地跑到邓媛媛的精品时装店一探究竟。不出我所料，她长得很俊俏，身材也不错。换了我是罗一品，也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她。

　　走出精品时装店，我立即打电话把这些情况告诉罗一品的主治医生。医生分析认为，罗一品的臆想症应该是由邓媛媛诱发的。

　　我问医生：“下面要我做什么？”

　　医生要我去见邓媛媛，做通她的思想工作，请她配合自己演一场戏。我好奇地问道：“演戏，演什么戏？”

　　医生说：“演一场闹剧，彻底拔掉罗一品心里的病根。对了，邓媛媛如有男友、未婚夫或老公，那么，你邀请她和她的另一半一起来见我。”

　　我又问医生：“请出邓媛媛和她的另一半演一场闹剧，是要让罗一品对福彩双色球彩票、对暗恋的对象邓媛媛彻底死心吗？”

　　医生说：“是的。”

　　我爽快地答应了。表面上，我动员邓媛媛及其另一半演戏，是给罗一品治病的需要，实际上，我要出出他的洋相，以报复他前段时间对我的疯狂折磨。可是，素不相识的邓媛媛会同意吗？

　　七、土豪梦破灭

　　我找到了邓媛媛，自我介绍后，说：“罗一品是我的前夫，请问邓老板，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邓媛媛一边让座、倒茶，一边说道：“当然有印象。罗经理很热心，为我买下这个门面房，出了不少力……哎，他怎么是你的前夫？”

　　“唉，离了。”我把罗一品患上臆想症，以为自己真的中了福彩双色球五百万大奖，在找不到中奖彩票的前提下，怀疑被我偷走了，然后把那张彩票交给自己的情郎，由情郎代为领奖等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告诉了邓媛媛。

　　“秦姐，真的有这些事？”邓媛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从包里取出离婚证，捧给邓媛媛看，又让她听了我与赵老板等几家福彩投注站老板的对话录音。

　　邓媛媛幽幽地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秦姐，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说：“邓老板，你别生气，罗一品的臆想症与你有关呢。”

　　邓媛媛说：“啊，罗经理臆想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同我有什么瓜葛？”

　　我强压住心头的醋意，平静地说：“邓老板，罗一品暗恋上了你，在精神病院里嚷着要出去，要从我手中拿到二百万奖金，然后向你求爱……”

　　邓媛媛激动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为买门面房，同罗经理接触过几次，没感觉到他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再说，我有未婚夫了。”

　　我请邓媛媛抽空带上未婚夫去精神病院，配合罗一品的主治医生梁三秋演一场戏，好好刺激一下他，这样可以起到药物起不到的作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秦姐，这个忙，我帮！”邓媛媛爽快地说。

　　两天后，我陪同邓媛媛和未婚夫小马来到精神病院，与罗一品的主治医生见了面。

　　会客室里，梁医生对着邓媛媛和小马耳语起来，她和他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身穿病号服的罗一品被几名保安带了进来，见到我，眼睛都红了，让我联想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句话。

　　罗一品伸出双手，严肃地问：“秦虹，你是来这儿给我送二百万元奖金的吗？”我在心里冷笑着，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指了指屏风，说：“邓媛媛看你来了。”

　　罗一品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问我：“邓媛媛真的来了吗？”我说：“我不骗你。”

　　罗一品拍着巴掌，乐呵呵地说：“好啊，好啊，我的心上人来了，你又送来了二百万元奖金，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好开心！”

　　这时，邓媛媛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笑语吟吟地说：“罗经理，别来无恙啊？”罗一品收敛笑容，说：“媛媛，我病了，是相思病。”

　　邓媛媛讽刺道：“罗经理，你结过婚，又离了婚，是个二手男人，本美女不稀罕！”

　　这时，小马的双手举着好大一张现金支票，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自称是小唐，中了福彩双色球五百万大奖。

　　“啊，小唐是你？你和秦虹给我戴了绿帽子，还侵吞了本属于我的五百万奖金！”说完，罗一品举起双手，使劲挥舞着，要夺回那张放大了的五百万现金支票。保安阻止了他的行动。

　　我正准备打罗一品耳光，却被邓媛媛抢了先。

　　邓媛媛打了罗一品两个响亮的耳光之后，说：“罗经理，小唐是我的未婚夫，请你不要朝他的头上泼污水！”

　　小马一只手拿着现金支票，另一只手拉住邓媛媛，说：“媛媛，咱们别理姓罗的这个病人，你跟我回去，我要给你买别墅，买奔驰，让你做我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

　　“老公，你对我真好！”邓媛媛搂住小马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热吻起来。她的吻，像她打罗一品的耳光一样响亮。

　　罗一品呆呆地望着邓媛媛和她的未婚夫大秀恩爱。

　　我和梁三秋通过眼神交流起来：“梁医生，这场戏演得真好！你可以去当导演拍电影了。”“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双管齐下，给罗一品治病嘛，谁叫他病得那么厉害……”

　　“秦虹，好好把你的前夫照顾好，不要让他乱来。自作多情，向来没有好结果！”说完，邓媛媛挽起小马的胳膊，朝门外走去。搞笑的是，小马竟然把那张现金支票扛在肩膀上，一颤一颤的，如同打摆子。

　　噩梦醒来是早晨，不，应该说，噩梦醒来是安然。罗一品左右开弓，重重地打起了自己的耳光，高声说：“去死吧，我的土豪梦！”

　　我和梁三秋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不久，罗一品康复出院了。他没去找工作，而是摆摊卖起了水果，生意还不错。他的父母没回棠城，而是在县城的一家机械厂当门卫，吃住在传达室里。罗一品彻底远离了彩票。他逢人就说：“通过买彩票，一夜之间成为土豪，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只有老老实实做点小生意，挣些钱养家糊口才靠谱，才踏实。”

　　前公婆和我爸我妈，一次次动员我与罗一品复婚。两对老两口一致认为，成个家，很不容易，就这样散了，实在太可惜。

　　我妈絮絮叨叨地说：“老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罗一品毕竟夫妻一场。他病了，你对他那么关心，配合医生治好了他的病，这不是夫妻恩情是什么……”

　　我爸称我心地善良，虽然同罗一品离了婚，对他的病情并没有不闻不问，眼下，他踏踏实实地做起了小本生意，值得我去复婚。

　　见我低头不语，我爸端起桌上的茶壶，揭开盖子，说：“虹虹，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就像这个壶配这个盖子……”

　　我对我爸我妈说：“爸、妈，你们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毕竟复婚不是儿戏。”我虽然单着，却没打算像破镜重圆一样复婚。究其原因，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担心罗一品的心病死灰复燃，再次给我的身心带来沉重的打击。不仅臆想自己中了福彩双色球五百万大奖，而且还暗恋上富家千金邓媛媛，这就是罗一品留在我心里的两道坎儿。

　　前一道坎儿，不难越过；后一道坎儿，却很难越过。我要好好考验罗一品，也许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我只能等。罗一品也只能等。

　　文/雷传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