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净焚香爇柏子

　　“满林钟磬夜偏长，古鼎闲焚柏子香。”

　　——诗僧斯植《夏夕雨中》

　　“柏子香”，乃是把青柏子炮制为香丸，作为澄心以观道的清上之品，自出现便带了浓浓的中国意味。相传五代时期，有位法号“知足”的僧人，感于贵族焚香之奢靡有悖于佛陀精神，故“自采枝头柏子烧。”自此古朴清雅的柏子香，便以其“草木真气”伴随了僧侣文人数百年。我经常想象于深山古寺的一个夏夜，月华而庭白，诗人在老石鼎中重重的压上一炉柏子，观烟岚与钟磬交绕弥漫，连露水都染了它的清致。不觉明月将尽，只听暗香澹荡而来，人心月影两相对，是多么澄明自在！

　　说它的中国意趣，不仅为柏子香所蕴藏的浓厚文人气息，更因它的取材对国人来说实在天然方便。自古人们就有种植柏树的习俗，而作为绿化植物，于现代生活中更是随处可寻。8—10月是柏果采收时节，青柏子玲珑苍翠，坠在枝叶间摇曳生姿，甚是可爱，路过的时候信手摘几枚，回家稍加炮制，就可得满室清芬。柏香成品后，找一个老瓷罐避光收窖起来，时间愈久，香气愈是醇和。它并非传统意义中的香甜，悠长中透着风骨，甚至有一番淡烟和露的清冷，僧人墨客爱它，我想因这种泠泠的味道，恰好是他们负郭幽居，卧自白云的心灵写照。无论是执灯夜读刻，还是午睡初足时，选几颗柏香投入炉中，帘卷烟销，渐渐地，似乎可以听到心花绽开的声音，这是中国香事的妙处，在香云远溢的世界外，是默知神明，静观逾寂的空境。

　　柏子香做法繁多，我们以《香乘》为基础来解析，具体方法如下：

　　于8-10月间，选取“青色而未开破者”采摘，“以沸汤焯过，酒浸蜜封7日取出，阴干烧之”。意思是采摘还没有开裂的绿衣柏子，不拘数量，洗净后用开水焯制，浸于酒中以蜜封口，7日后取出，放在避光通风处自然晾干。炮制过后的柏子皮色棕黄，气幽凉而略带梅子甜，让人有清凉悦神之感。上炉后初香沉而贯，有如松风过岭，后韵清而长，唯感霁月满林，待到炉香袅缈孤碧尽，只觉心魄已随烟气悠然而去，带回的，是性灵清明的自我。

　　青柏子又别称：柏树子（《分类草药性》），香柏树子（《四川中药志》）。为柏科植物柏木的果实，味甘辛微苦，性平无毒。有安神清心，除烦凉血之功效，可解风邪，退烦躁，益智而宁神。

　　在沉麝当道的唐宋，香事之繁盛如鲜花着锦，可绚烂背后，人们对自心的追问，多在静夜独自焚起的那炉柏子中。“法从空处起，人向鼻头参”，无边的花气使人曛曛欲醉，出世的柏子却在寂静的夜里，涤浊荡尘，以一缕青烟照见了那颗寻求清净解脱的心。明周嘉胄《香乘》引丁谓《天香传》谓：“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三代禋祀，首惟馨之荐，而沉水熏陆无闻也。”可见古人用香多在以此表达对天地先祖的敬意，明澈自心。人在这清净悠远的境界中熏染着，方不致因外相之华，而迷心逐物。

　　《楞严经》曰：香严童子即从座起，顶礼佛足而白佛言：“我闻如来教我谛观诸有为相，我时辞佛，宴晦清斋，见诸比丘烧沈水香，香气寂然来入鼻中。我观此气非木非空，非烟非火，去无所着，来无所从。由是意销，发明无漏。如来印得我香严号。尘气倏灭，妙香密圆。我从香严得阿罗汉。佛问圆通，如我所证，香严为上。”佛家通过香气以鼻根证入圆通，获得解脱与圆满的法门。我想历来“无施不可”的香气在与人心的观照应证中渐渐契合了“道”，自薰知见，道法自然。

　　松柏耐寒而常青，自古便认为可除秽辟邪，

　　多用于祭祀之中，乃通于神明的香洁之木。

　　《礼记·杂记》中便有“鬯臼以椈，杵以梧。”的说法。掬是柏的别称，因为“捣郁鬯用柏臼桐杵，为柏香桐絮白，于神为宜。”

　　而现知中国最古的汉族传统医学方书——帛书《五十二病方》中，也有“操柏杵，禹步三日”，那是上古时期一种禁咒术，巫者手持柏杵，载歌载舞三日以求祛病除邪。在西藏的原始“苯教”中更认为雪松为神的处所。香乘中也记载了汉武帝时期“曾做柏梁台，以柏为之，香闻数里”。

　　柏子柏脂，柏果柏叶为医家常用，也是香史上的重要香料。除了做柏子香单焚，亦可与其他香料合而用之，历史上比较出名的香方有“黄太史清真香”，“禅悦香”，“云盖香”等，多为祭祀供奉用，想来，也是看重松柏浩然常青的天地正气吧！具体制作小贴士：

　　选初秋的青柏子（以侧柏为优）若干，洗净后用开水焯制，就像我们焯蔬菜一样，以去其青气。待水干后，将柏子浸于酒中，以没过柏子为度。这里我选取的是黄酒，黄酒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类之一，比较其他酒类更可能还原柏子香的原味，更因性味甘，辛，通经络，行血脉，是医药上很重要的辅料或“药引子”。中药处方中常用黄酒浸泡、烧煮、蒸炙一些中草药或调制药丸及各种药酒。当然也可以尝试其他酒类，做以对此区分。然后以炼蜜将酒罐封住，7日后取出，放在避光通风处自然晾干。

　　柏子香制成之后，传统的焚爇方式为隔火熏香，将炭饼烧透埋入香炉中的香灰之内，灰面安放银片，再取数粒柏子散置其上。在现代生活中，电子品香炉也不失为方便日常的选择。

　　注：图为北京孔庙的古柏。岁寒无改神明气，老根遒发龙虎姿。

　　编辑/徐展 文/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