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一朵喜欢肖邦的海葵

　　我吃掉的那些石奶估计不喜欢肖邦，它们是人工培植的，大概都听凤凰传奇或者筷子兄弟。把它们吃掉，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

　　“那东西恶心成这个模样，亏你也吃得下！”老妈收到我发的照片，在微信里都能感觉到她起了一身的鸡皮。

　　那东西叫石奶。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嵊泗列岛的嵊山岛一个餐厅冰柜里，看起来形迹可疑，像某种灰黑色的厚型水母，皮下又长了各种赘物。问老板是何物，老板说：石奶。

　　哪个石？“石头的石。”

　　哪个奶？“嗯……随便哪个奶。”

　　是什么？“嗯……”

　　贝壳？“不是，又没有壳，就是一种……肉。”

　　这个天眼看是聊不下去了。好奇癌发作，管它是何方神圣，先点一盆吃吃。按当地的做法，加点豆腐进去做羹。

　　待得那盘羹上来，石奶的形态就更可怖了。它变成一条灰黑色的毛毛虫，有着密集的黑色肉刺，又或者说，像一条微型的没按图纸好好生长的海参。

　　鼓足勇气吃下第一块，它的鲜美和爽脆的口感立即让人原谅了它外形上的一切丑恶。是的，就是有那么好吃，好吃得让人接二连三地把它放入嘴，一遍一遍地跪倒在它的柔韧爽脆和鲜美丰腴之下。

　　后来，万能的微博网友告诉我，它是一种海葵。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海葵呢。舟山海域生长了三种海葵，一种是野生的青海葵，上品中的上品，市场上很难看得到，一般生长在清水礁石底部。要采它，要趁它花瓣没闭合的时候就连根拔起，一旦缩成小小一团，就再也挖不出来。可它跟含羞草一样，一碰就缩，比快，还是有难度的。

　　青海葵有微毒。加工时要对半剪开，撒盐搓干净所有黏液才能去除毒素。据说非常清凉，吃了夏天不长痱子。

　　第二种舟山海葵是红色的，剧毒。第三种是滩涂里长的，现在也人工培育养殖了，供餐厅食用。我吃的，就是第三种。

　　一说石奶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下奶；又说是因为它缩起来的时候像奶头的模样。又一说这东西壮阳，因为伸长的时候很像男人那话儿。可它缩起来之后又很像另外一个器官，于是也有地方把它命名为“海腚”。总之无非上下半身，总归是淫荡。象拔蚌和那种叫西施乳的贝壳也不是好东西，海鳗在任何文学意象里都色欲横流，海马性生活混乱，海蛞蝓根本就是群交鬼——海里的东西，总归是容易显得下流。

　　某天沿着海岸骑车，居然挖到了三朵活生生的石奶。当宝贝一样带回旅馆，装在玻璃杯里，加海水，三个小屁眼儿在水里轻轻摇晃。水静了，就慢慢探出一点花瓣来。拿光去照，它们开心极了，向日葵一样整朵盛放开，朝着光线挥舞半透明的触角，如此缓慢，如此优雅——原来竟然是色相颇佳的生物。

　　光一灭，透明向日葵又变回小屁眼儿。如是玩了几次，决定试着给它们听音乐。贝多芬，柴可夫斯基，舒伯特，小屁眼儿无动于衷。轮到肖邦的夜曲了，才过8个小节，竟然又有触角慢慢伸出来，最大的那朵海葵爱极了肖邦，它迅速探出所有半透明的触角，又变成一朵美丽的葵花，摇啊，晃啊。另外两朵小一点的也陆续探出来，摇摆。到变奏处，大海葵缓慢地倾向旁边那朵小海葵，触角伸得很长，慢慢地拥抱住了它。

　　啊！

　　夜曲奏完，它们又缓慢地放开了拥抱，各自缩了回去。

　　后来，跟朋友说起这个故事，朋友大惊失色：“你，居然吃掉了一朵热爱肖邦的海葵？！”

　　听起来罪孽可真大。没有，那三朵海葵最后被放回海水里去了。我吃掉的那些石奶估计不喜欢肖邦，它们是人工培植的，大概都听凤凰传奇或者筷子兄弟。把它们吃掉，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

　　爱肖邦的海葵，希望下次还能一起听音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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