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就是投人

　　很多时候，需要投资而拿不到投资的原因不是项目本身不好，而是人出现了问题。

　　联想控股在投资领域的布局在五年前即已完成。联想之星负责天使投资，君联资本（前联想投资）负责风险投资VC，而弘毅资本负责私募股权投资PE。随着投资链条的完整，柳传志从实业家向资本家的转身彻底完成。以前由于同事关系，与君联资本的接触有过几次。近年来，随着步入投资顾问公司，与寻求投资的企业和创业者群体打交道增多。从去年年底至今，各种创业路演、创业对接会、恳谈会一个接一个。在观察与评价了数十家创业项目后，逐渐也形成了对创业项目的看法与观点。但一直未得到投资机构的实际验证，总是觉得少了什么，心里总没有落地的感觉。在君联资本原联想同事的介绍下，有幸认识了联想之星的负责人陆总。在与陆总约好时间后，兴冲冲地带着3个自认为精挑细选的创业项目就去了。由于有联想同事的关系，陆总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见面后双方表述了没在一个部门工作过，有相见恨晚之意。寒暄过后，切入正题，听陆总系统地介绍了联想之星的发展历程以及投资的经历，也为他们的敬业精神与不俗的业绩感到钦佩。

　　具体到我推荐的项目，我一一给陆总介绍。第一个是医疗设备项目。先说这个项目倒不是因为它多好，而是因为联想之星投资的一个主打方向是医疗保健。这个项目我跟踪了有十几年了，还是当年在联想时就认识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L先生。当时我代表联想托管着中国计算机学会微机专业委员会，我任专委会秘书长，L先生是常委。他是某著名大学教授，一直从事单片机研究，后来转到嵌入式芯片的研究，应用领域就是医疗方向，具体就是移动式心电仪。我们知道传统心电仪是一个固定式的设备，病人或体检者在医院通过该仪器检测，打印出心电图形数据，据此判断出是否心脏有异常。嵌入式芯片普及后，心电检测的过程可以由以嵌入式芯片为核心的超小型（手机大小）设备来完成。操作也更加简便，不用传统的那样用十来个传感器贴到人身上去检测，而是几个手触式的探头即可实现。这样，就使得心电图不一定非得在医院做了，在家庭环境下，个人就可以随时检测。这项研究的关键点是：用这种小型设备检测出的结果是否能得到医生的认可。为此L先生也下了很大功夫，拿到了一些医学专家的鉴定意见，其中还有我介绍的中日友好医院的专家意见。总的来说，L先生在这方面研究了近20年了，做出实验室样机也有7～8年了，还申请了几项专利，可是一直没有实现大批量生产。这中间当然有很多曲折。比如，他为此已经脱离了大学，有人投了一点钱成立了公司，也曾经多次试生产，似乎是由于销售很差而多次失败。而与此同时，一些国内后起的同类公司倒是大张旗鼓地做起来了。而且卖得非常火。这种情况就比较尴尬了，明明是前行者，却没有做起来，而后来者却走到了前面。据L先生认为，一直没拿到较大投资是主要原因。因为没钱，也不敢大批量投产，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宣传。可是我的直觉不是这样，应该是人的问题。大学老师下海经商，经常会卡在这儿。随后陆总的点评果然证实了我的直觉。他说得很直接：这个人顶多是个CTO的料，他缺的是CEO。我们对于需要找CEO的项目坚决不投。而且强调：这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经验！我只弱弱地问了一句：投资方派CEO不行吗？陆总很坚决地说：不行！那样会很麻烦，基本上搞不好，最后还是死掉。我只能暗自吃惊，点头称是。

　　第二个项目是个典型的互联网项目。应该说是我做投资公司以来最看好的一个项目。来此之前也找过几家投资机构，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成。这个项目如果单纯从技术层面看，确实是很不错的。它以“免费培训”为由头，网上拉了大批的粉丝。到后来，居然每周可以开十几次培训课，而且连续不断。同时也积攒了一大批希望通过免费课打开市场的“培训师”们。这杆大旗一竖，全国响应。居然有80多个城市要求加盟，在统一品牌下，共举大业！短短半年多，粉丝数居然达到了5万～6万。按照目前互联网企业的“潜规则”，一个粉丝值200块，光“卖”粉丝也能估值100多万元了。这个项目明面看都非常好，应该是很容易吸引资本市场的。但只有一点有问题，这也是前期几家投资机构想投而没投的重要原因。这位创业者G先生不愿意脱离现有的工作岗位，不肯全职退出来创业。由于他跟我个人关系不错，也跟我说实话：他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深得公司老板的信任，年纪不大即委以重任，薪酬待遇也非常优厚。他一方面是有点不愿意伤老板的心，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丰厚的待遇，以备万一创业不成也留条后路。所以迟迟没有下决心全身退出。当他看到几次融资没成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时，也慢慢想通了，最后弄了个折中的办法。跟老板申请“停薪留职”，请了一年的长假。这样既留了退路，也表面满足了投资机构的要求。对于这个项目，陆总倒是有些兴趣。不过也跟我说实话：这个项目要是今年上半年，他眼都不眨就投了，可是现在这个大形势下就很难说了。另外他还说了不能投的另一个重要理由：对于互联网项目，已经不能在初期刚起步时就投了，那是前几年的做法。现在是不仅项目要运作起来，而且商业模式必须要清晰且得到验证，投资人希望可以看到盈利的现实可能性，这时才能考虑投！另外，陆总对主要创业者还是给自己留一点退路的做法也是不认同的。

　　第三个项目是个高科技项目。这个项目情况比较清晰，项目主创者是某大学计算机系主任，这是一个非211大学。做投资公司以来，科研院所的项目也有几个，有些明显不靠谱的就pass掉了。另外，以前在联想期间，以及做管理咨询期间，接触过不少科研院所的项目，有些项目还有过深入的跟踪、调研、诊断。应该说，对这类项目还是有些经验的。比起以前与近期科研院所项目，这个项目还是有点意思的。他们是在FPGA技术组建的CPU上面做了大量深入研究，开发出指令系统（CPU的操作系统），可以支持各种应用。最典型的应用的在机器人方面，已经有很成型的若干应用结果产生，并得到了应用方较高的评价。FPGA是“现场可编程逻辑门阵列”的缩写，此技术可以理解为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利用其可以灵活组件各种芯片的特性，该项技术广泛用于芯片设计，调试、测试等技术领域。后来研究者发现，既然它能组建成某方面性能最佳的CPU，为什么不直接用来替代专用CPU呢？所以世界上专门有一票人马在研究用FPGA取代CPU，这位项目带头人C先生就是其中一位，而且是做得比较扎实落地的一位。与此相比，另两个案例就属于不太接地气的了。一个是十几年前曾经非常有名的“中国芯”之一，领导人是某名牌大学计算机系主任、我的好朋友。当时他不但设计了CPU芯片，还做出了“自主”的指令系统，与X86是不兼容的。然后还在南方某地开了生产线，可以批量生产NC（网络计算机）了。可要命的是，生产出来的NC几乎没法用，不是黑屏就是死机，让起初曾经非常热情地支持自主品牌的一批用户伤透了心。另一个是前不久找我谈的一个项目，说是做出了一款“可信任的”安全计算机，且得到地方政府的认可与扶持。对这个项目我就问了一句：你在这里面做了什么？结果对方闪烁其词，说不出来。以这两个不成功案例反观此项目，应该说是可圈可点的。果然，陆总对项目本身没有太多意见，意见聚焦在项目负责人身上。他问：他还在大学任职吗？我说是的，他准备拿到投资后就撤出来，全心干这件事。陆总听到这个回答，脸色黑了下来。他严肃地说：像这种说法我就特别不爱听！哦，拿到投资就出来，拿不到就接着端铁饭碗，这种情况再好的项目也不能投！说实话，此话一出，震得我的心都咯噔一下。他接着说：我们投资人希望看到的是，不管投资人投不投，创业者自己先要豁出去，不仅要辞职，甚至把自己的房子、车都押进去。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投资人也不会犹豫，马上会投给他。听着陆总这些话，我心里真是上下起伏，有点喘不过气来。心想：这三项目我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但是郁闷之余，静下来细想，觉得人家说得确实到位啊，而且看得出，人家也没把我当外人，而是实话实说。且确实是人家的经验之谈，相信这也是他们用血的教训换来的经验，令人振聋发聩。

　　总结三个项目，似乎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项目本身还是不错的，问题都出在人身上。第一个是CTO特性，不懂商业；第二个是给自己留后路，第三个也是留后路，不敢豁出去。这很多情况下，问题不出在项目本身，而是更容易出在操控项目的人身上。看来“投资就是投人”这话是一点都不错啊。

　　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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