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能用钱买到的零食都达不到炫耀效果

　　蔡澜说，美食总是从牺牲一点健康开始的。

　　所以他有一张“死前必吃”菜单，里面的“猪油拌饭”据说是他童年回忆中最精彩的味道。后来香港有个“厨神”大概是看了蔡澜的文章，在大酒店的厨房研发出猪油拌饭，用了三种米来勾兑，软中带硬，晶莹剔透，在小钵子里蒸出薄薄的一层，然后浇上肇庆酱油和自家烤乳猪的油，吃过的人都说，里面有一种“肉欲的薰香”。可惜蔡澜并不买账，总之就是——“味道变了。”

　　后来我发现，“味道变了”这种事很容易就发生了，尤其在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身上。

　　例如，两个月的小学同聚会，十几年不见的老同学被迫在小学的走道狭路相逢，开宝马的“油王”德华显然和修理地铁的家辉没太多共同话题，而班花春娇又迟迟未到，然后有人提议：“啊！不如到以前学校旁边的小吃摊看看吧！”

　　曾经，沿着小学围墙周边，有一系列的小食摊位。我不知道外地的小学生是如何度过的童年的，但自从我搬到深圳这个南蛮之地起，我整个童年的课余活动，便在烧烤摊老板娘和糖画老爷爷之间，左右逢源。那时候零用钱不多，却也过得“殷实”。每天放学后，我一般先到糖人老爷爷那边碰碰运气，因为那时我坚信，一切能用钱买到的零食都达不到炫耀效果，只有糖画是靠运气得到的，是“龙”还是“蛇”，全凭我紧握住命运咽喉的一双巧手！

　　有次，我如同往常一样在人群中伫立，看着老爷爷用糖浆拉出一条大龙，此前我已经失败了好几次，当我用颤抖着的微胖的右手转出“转盘”上最触动人心的标记——是龙！那刻夕阳的余晖在蜜糖上跳动，仿佛在说： Iam the king of the world！可是正当我想伸手接过这一份荣光，突然一个声音把我镇住，只见值日生德强熟练地拿出本子，说：“把你的名字写下来，校长说不准买校外零食，周一全校点名！”

　　作为一个未经世事的懦弱的小学生，我屈服了，眼睁睁看着德强把大龙拿走，就如同看到了鲁迅先生笔下描绘的吃人的社会一样。但我知道，如果我就这样回家，我就真的输给命运了。所以我带着屈辱的泪光，慢慢地向烧烤摊走去。我对烧烤摊老板娘说：“两串豆腐干，一串烤香肠，和上次一样，先欠着……”而老板娘总是给我一个温柔的微笑，“要不要辣粉啊？五香粉呢？”

　　其实那时候的烧烤摊和现在市面上的有很大区别，主要是炸，并非烤，然后在撒上各种调味粉。我那个年代，城管似乎有别的事忙，小学周围烧烤摊林立，各店主也有自己的看家本领。比较起来，老板娘的档口位置并不吃香，却因为研发出“香酥软壳蟹”、“南乳虾饼”、“包浆番薯干”而打出名堂。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烤豆腐干，尤其在冬天，吃一口豆腐冒一口白烟，吃到一半再加点蜜糖，啊，人间美味。

　　这次小学聚会，我重游故地，老爷爷已经不在，烧烤摊倒是变成了老板娘的小女儿接手。“油王”德强豪气地说，要请大家撮一顿，我仔细看看，发现食物的品种已经单调太多，从前那些“前卫的创意”或者是因为成本太高，或者是因为缺乏竞争对手，已经一去不复返。

　　我很想对新一任老板娘说，其实我记得她，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妈妈为了让她入读我们小学，曾经卑躬屈膝地向某些领导送礼，而那一幕，正好印在一个小小食客的脑海中。听说过完今年，烧烤摊就要关门，而小学周边为数不多的小吃摊也要被“清理”，于是我和德强说，“赶紧买单吧，还要去下一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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