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不只是高迪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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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巴塞罗那,旅行,高迪
  • 发布时间:2016-03-03 10:27

  旅行的要点在于无责任、无定时、无来往信札、无嚅嚅好问的邻人、无来客和无目的地。一个好的旅行家决不知道他往那里去,更好的甚至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他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姓名。——林语堂

  很多时候写起旅行文,着实苦笔,因为我不希望自己所写像论坛攻略,抑或某些旅行作家一样去指点、绑架旅行者的心性与脚步。在这个时代,信息获取的便捷使许多行者的旅途变为按图索骥,忘乎初心。我希望自己的些许努力能唤活读到文章的那些人,把一直藏于自己心中、对这个宽广细腻世界的行走执念勇敢实现,就像我们永无结尾、丰满浓彩的青春。

  以我的旅行习惯,在时间赤贫的情形下,与其硬要左右兼顾,用一周时间将塞维利亚、马德里、巴塞罗那三个城市浮光掠过,倒不如像以往一样在巴塞罗那呆个一周,一如拜访惦念了许久的故友,给彼此时间细细倾谈,也省去了拎着行李迂回奔波之苦。于是,走吧。在13个小时的飞行后,我住进了兰布拉大道上一个有露台的房间,日间阳光骤雨,入夜流浪歌手,整个城市的混响与色泽倾进眼里。

  那座高迪的城

  大部分旅行者到达巴塞罗那之后,必先奔向高迪建筑致以最崇高的问候。因为高迪在百年来一直是这座城市在世界范围内的代言,而这些建筑也着实卓尔不群,深孚众望。

  圣家堂自百米开外撞进视线的瞬间,我不知该用惊叹还是惊讶或者别的什么词来形容这座只可能存在于疯子、痴人、天才脑中的建筑,或许用无法形容才是对它最好的形容。它是一座在视觉上半悬于空中的、姿态从不属于地球这种人类族群环境的、目之不及的尖顶哥特异形堡垒,怪诞庄严,不可小觑。它通过每个立面上密集的雕塑群体表达着自己的情绪。即便不是上帝的门徒,不了解圣经,你也能从各个立面的雕刻线条里深切感受到耶稣诞生之喜悦、受难之苦楚与复活之荣耀。这座神的鲜活堡垒,线条就是他的呼吸,而呼出的神启,无形无迹地收服了信徒,让你只留下一颗干干净净朝觐的心。我跨入门廊,端着相机,一直张着嘴巴,穿行于似乎还在不断生长的通天岩石植物茎叶中,驻足静观,细细触摸与感知白色主调的信仰森林与山脉。

  我不是建筑师,也不是专业人士,更不是圣家堂狂热的爱好者,我想大部分人也与我一样,只是略知一二,但好的宗教建筑与艺术恰是能让白丁都被紧紧揪住心绪,为其动容甚至落泪。它的内部高至天际,自顶部投下的全自然光线,在白天的不同时刻明暗变幻着照进巨型拼彩玻璃窗,让卑微的我们只可仰观神往那不断幻化中必须尊神一生方可得的瑰丽韶华。

  静默中,行至高迪墓,竟也停了良久,临行时却忘了为这样伟大的高迪,点一盏小蜡,聊致敬意。

  看过圣家堂后,高迪的其余作品诸如:米拉之家、巴特罗之家、奎尔宫、奎尔公园……对我而言,只能算做诚品,仅仅是高迪邀你在他绵延如湖海的巧思中与奇异生物游弋欢愉了一番,却永远也无法比肩他坚实的信仰——圣家堂。

  与高迪作别,你便能发现,巴塞罗那,不仅仅是旅行者心中执念的,那座高迪的城。

  多梅内克心中无夜的玫瑰园

  其实,巴塞罗那行前,我并不知晓路易·蒙塔内·多梅内克这位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建筑师是何许人也。可旅行的妙处往往在于此——计划中的目的地,计划外的人与事。

  在看过巴特罗之家后,我被紧邻的Loewe店铺所吸引,以vintage粉为主调的陶瓷马赛克立柱上,开着细嫩的拼贴玫瑰花朵,向你的鼻息散出香气,弥散思维,引你近前。令人意外的,挤满沙丁鱼一般游人的巴特罗之家旁,竟敞开着一扇静静的门,门里亦是粉色花朵的墙裙梯台,蜿蜒至视线所及之上。好像一位迷媚又高深的女伶,你要倾近,才能听到摄人魂魄的歌。

  这一处宅邸叫做狮子与桑树之家,google一番才知道是建筑师多梅内克的作品。狮子与桑树之家静逸、美好,散发着自然而生的香气。廊间地板上拼贴的薄绿色桑果荚,壁炉上苏芳色的玫瑰花,墙壁上弥漫着欢愉之意的野餐画,都是对色彩细腻的爱恋。步入客厅,大弧形拼彩玻璃落地窗扑进眼里,在你还无暇分辨上面细部的元素时,外部光线透过玻璃打亮的色彩,就将你紧紧拥入怀中。我们坐在地板上,闭目幻想自己身披色彩的样子,就像夏日碧色草坪上浸满阳光的一朵朵饱含露水的雏菊花。

  管理员忽地推开窗。这窗外,居然还存在一个小露台,正对的浅葱色墙壁上,描着一颗茁茂的桑树,抬头看,它似乎还在生长。这样女人心中的dream house, 像一首色彩与光线的诗,一个桑树与玫瑰的小园子,日日与人低低耳语。

  由此,当我发现世界遗产——加泰罗尼亚音乐宫的廊柱上有着同样的玫瑰纹样时,我便能察觉,这一座,也是多梅内克的手笔。这时我才知晓,多梅内克在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运动中,盛名甚至超过高迪。回廊阶梯扶手上蜜色的琉璃短柱,舞台上垂下叶片的森林树冠,巨大璀璨的拼色玻璃采光顶,都透着一颗师法自然、细腻温暖的心。在巴塞罗那城中的加泰罗尼亚现代主义建筑作品中,除了高迪的圣家堂,我心中的真正爱慕其实并不是游人必往的巴特罗之家与米拉之家,而是狮子与桑树之家,是加泰罗尼亚音乐宫。

  引导视频中曾描述多梅内克的作品:It is a garden with no night。在多梅内克的心中,巴塞罗那是他光熙不灭、长生不败的玫瑰园。

  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说谎

  “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说谎。”也许遥远的地方都会身经时差,远道的人们如实地做到饿的时候才吃饭。可慢慢发现,久居此地的人们,也从不按时行事。只要是好吃的馆子,任意时间里都挤满了食客,甚至午夜都在排队,却不见他们面色焦躁,个个端着餐酒咖啡晃晃悠悠迎着冷风,等着时下点评里大热的ciutat comtal那一口全城最美味的tapas。

  偶尔嘴馋,走进毕加索常往的“四只猫”,凭直觉乱来了一道烤乳猪肘,但见端上来是块肥厚的猪肘便瞬间没了兴致。可是切下一块,我便要立刻道歉,这毫无肉腥的薄糯脆嫩的表皮下,一层尺寸恰好的胶脂,而后幼猪软韧的肌肉纤维让味蕾布满了阳光,更有馨鲜的肉香混着佐料的香气顺着鼻腔潜进思维,肉汁滑进唇齿,天使便开始歌唱赞颂食物之美。

  夜半想吃海鲜饭,就数巴塞罗那最古老的餐厅——七扇门为最佳,也难怪西班牙国王都为此前往,更不用说自1836年至今全世界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名流政要光顾。所以当你随便坐进餐厅任何一个位子,结账离开时,侍者递来的账单上,都会随机印出曾在此桌用餐的名人,你可能会邂逅马可·范巴斯滕,或者安东尼奥·班德拉斯……

  下午三点,当你挤进米其林推荐餐厅Paco meralgo,嚼着肥嫩的热油淋生金枪鱼时, 厨师与侍者们会扮作巫师围住你唱起生日歌,收银的老爷子晃动着零钱匣打着节奏。这喜悦生动还未过,一盘洒些粗盐的厚润大竹蛏会让你错觉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亲和热闹的加泰罗尼亚厨师家庭里,而这次,你只是回家与许久未见的、闹哄哄的亲兄弟们吃了一顿爸妈的手艺。Paco meralgo真是一个心与胃的家。

  雨中肚饿,钻进小巷,避开论坛攻略中被攻占的馆子,被蜗牛餐厅玻璃窗内红色硕大的温暖烤炉吸引。烤炉里海陆肉类腾起滋滋的魔咒,让人在这冷雨天,在一个古董油画般光泽的狭小馆子里,理智崩坏地就着蜗牛形状的可爱餐包吞下一大盘烤海鲜、一份蜗牛杂煮,先暖心,再暖胃。食之半饱忽感内急,闻着扶手的古旧味顺着侍者指引踩着狭陡的楼梯上去卫生间。这一上楼,我又要道歉错解了这间馆子。二层的面积,简直让我以为之前在地窖用餐。墙上挂着的自1835年以来世界各地黑白彩色的名流照片以及巨幅擎顶的四壁油画,让我怔怔走进了另一条时空:舞曲盈盈,食客笑语,而我也在其间,与他们同吃着一道来之必点的蜗牛杂煮,吃了百年。

  每每回头翻看照片,但凡与餐馆相关,无论日夜,餐餐必配sangria。作为西班牙的国酒,虽每一个餐厅都有自己的版本,但一定都是散发着肉桂与鲜果的香气。杯壁上冰雾一起,冷热各味的餐食、挑衅性感的弗拉明戈混着西班牙吉他一针扎进血液,你此前并不需要去了解加泰罗尼亚的人文历史,就沉沉地醉在这个民族炽红色、美丽不羁的声色灵魂里。巴塞罗那要你懂得,此生,定要忠实于食欲,就像忠于不会说谎的爱情。

  达利先生与中世纪古城的美丽邻人

  在巴塞罗那的一周,几乎每隔一天都要乘火车去往与巴塞罗那近邻的小市镇,在并不熟悉的城市,近冬的天气中,穿行各异的时光、建筑群落与人群,甚至真的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去往何处,淡化了身份,变成一对晴明的耳朵,一双单纯的眼睛。

  菲格拉斯这一站,莹绿的大幅连续达利像让人躲都躲不过他的幽默眉眼,而菲格拉斯若非不是达利的故乡,它将永远是一座拥有大面积空地的小城镇。出了车站,步行至少一公里的空白区,阳光忽从云里穿出,晒个全身通透。在街角随心坐下的简餐店里,服务生家人一般,虽几乎很难用英语沟通,却努力接待。天冷加之肚饿,一杯sangria,配上一份家庭薯条与肉排,甚至成了比大馆子更要可口的一餐。

  带着猫咪晒饱太阳的心情,钻进达利博物馆。曾与友人讨论过达利先生的作品,都表示并不能切身感知,如今置身其中,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其实是达利对妻子加拉深切的爱意与他无所不存的幽默。对我而言,达利先生的珠宝作品,更能让我有偷走一件、亡命天涯的心。它们的奇思、色彩、光泽,都值得细细思考与学习。现如今的时髦设计师常常引用的元素,诸如宝石红唇、勒带胸衣、骷髅元素、嵌钻的眼睛等,老先生早早就玩过了,而后人都只是沿袭。我这小小良民没有偷的胆魄,就只有拍些照片留念的心。

  火车线上的中世纪古城赫罗纳,有着几乎千年的历史,也许赫罗纳这个名字并不为人熟知,但至少大部分人听说过:《权利的游戏》。正是这部剧,将这个也许永远会静静毗邻巴塞罗那的古城变为渐被世界游客知晓的取景地。而在埃菲尔铁塔之前,菲尔铁桥也在这城中净如晴空的河道上早早静待。在举世闻名前,那略显生涩的漆红色结构,让人一眼能识埃菲尔的个人风格。

  这河岸上,带有怀旧滤镜色彩外立面的餐馆民房、教堂古堡、寺庙庭院,身影皆投进水中,郊外沁风一过,在画中,带走人的心。就像岩井俊二《四月物语》中的那句念白:“想起那个骑着单车经过河堤的女孩,和她那一柄伞,一段没有结局,淡如水彩的青春。”

  教堂钟声,混着口哨声吹着《权力的游戏》的主旋律,身侧导游口述的历史,像游吟诗人一遍遍唱着神与英雄的赞歌。踏着刻面石铺的小路,走进过去,又走出时光。上了火车,忘却了姓名。

  回到巴塞罗那已入夜,躺在床上,纱帘外,流浪歌手还在露台下唱着昨夜的歌,一遍又一遍的:Te amo(我爱你)……

  撰文&供图/宵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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