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还在,不想回

  • 来源:杂文选刊
  • 关键字:回家
  • 发布时间:2016-03-12 10:27

  自从爹娘相继去世以后,家还在,我却不想再回去了。

  不想回家,不是不想那个家了,而是每回去一次,心里都沉甸甸的,要伤感很多日子,那种揪心的滋味,道不明,哭不出。

  不想回家,是因为铭刻在我心灵深处的许多美好画面,一幅一幅全被撕碎了,抹去了。母亲扶着门框,笑呵呵地迎接儿子归来;又扶着门框,含泪摇着手,与儿子道别。这场面,在脑子里定格,回家一次,想一次;想一次,哭一次。这场景,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了。

  家门前的河流,有个很美丽的名字:“柳青二支”。小时候,河水清澈见底,鲫鱼、白条在水里畅游。每年夏天,我们赤身裸体,拿罗圈罩鱼,下河洗澡(进城后方知那叫游泳),打水仗,扎猛子……童年的一大半欢乐时光都在这条河里度过。如今,“河”还在,“流”没了。先是从上游的县城流过来半槽黑水,气味刺鼻,把两岸的庄稼都熏死了。后来,黑水不流了,白水也没再来过,彻底成了干河,河底长满了野草。河上的桥,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过一次桥,看一次河;看一次河,失落一次。儿时的天堂,永远找不到了。

  村后的紫藤,好大一片啊!春天,浅紫、深紫的花,一嘟噜,一嘟噜,从藤条上垂下来,别提多好看了。夏天里,紫藤像一把大伞,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阴凉下是白细柔软的沙土,我们坐在下面玩游戏,比城里的公园有趣多了。后来,砍了紫藤建酒厂,村官都发财了,紫藤便绝迹了。再回家,我从不看那片厂房,以免想起紫藤,平添惆怅。怀念紫藤,难以释怀,就请画家石庆骥先生,为我画了一幅鲜花盛开的紫藤,悬挂在客厅,想家时就看看,夜深人静时,看着看着就鼻子发酸……

  村西原是一片沼泽地,浅水中长满芦苇,小鱼穿梭其间。春秋季节,一队队雁阵从蓝天飞过,它们的翅膀扇动着白云,写下“人”字形和“一”字形的诗行。傍晚,群雁落满湿地,在这里觅食、饮水,作短暂的停留。宁静的夜空,不时传来大雁的鸣叫,躺在被窝里,可以听得非常清楚。黎明,它们整队开拔,春天向北,秋天向南……

  湿地旁边,是连绵起伏的沙岗,有随风滚动的流沙,有遮天蔽日的槐树林。我们在岗下放羊,羊吃饱了卧下休息,我们就登上沙岗,滑沙、打仗。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一场平岗造田运动,把沙岗搬到了湿地。沙岗没了,湿地没了,鱼虾没了,芦苇没了,槐林没了,大雁也不回来了。如今,老家的侄子二十多岁了,大雁是啥样都不知道。我给儿子讲起这些,他也像听天书一样,傻愣愣地问我:“真的假的?听着咋像是旅游区?”

  哥哥在老家,领着他的儿子、孙子,过着种田吃饭的时光。每年中秋,我回去看望一次,每次都会触景生情,不由自主地去寻找童年的蛛丝马迹。但往往失望而归,那些魂牵梦绕的大自然美景,早已踪迹全无。人上了年纪容易伤感,家还在,不想回了。

  【原载2015年第2期《浙江杂文界》】

  雷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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