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一直就埋藏在大理石里,等待着锤錾去挖掘、去播种
米开朗基罗,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雕刻家、画家、诗人,与同时代的达·芬奇、拉斐尔并称“美术三杰”。就雕刻而言,他承接了古希腊重点表现人类身体的传统,以力度和健美彰显人类的尊严。就绘画而言,他作于教堂穹顶上的湿壁画赋予宗教人物以世俗品性。就诗歌而言,他延续了但丁、彼特拉克以来的强烈抒情风格。
在常人的想象中,天才如米开朗基罗,似乎从出生起即展现出非凡的艺术天赋。然而,在欧文·斯通笔下,除却个人天赋,名雕刻家米开朗基罗的养成,其实也经历了艰难险阻。斯通以写作名人传记著称。他的传记如《渴望生活:梵高传》,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传记,而是融入成熟小说笔法的“传记小说”,既没有繁复的脚注转引,也没有简单的数据罗列,有的只是细节的真实与心理的微妙。不过,恰是通过这一种略有争议的“传记小说”形式,我们才可亲近这一伟大艺术家的凡俗日常。
米开朗基罗幼年丧母,曾受石匠妻子哺乳。家里有终日哀叹家族已没落的父亲、勤俭持家的继母、斡旋于暴躁父亲与无辜孩子间的温和祖母。如斯看来,米开朗基罗的家庭本无太多从事艺术的家风。另外,作为次子,他需时时刻刻为父亲分忧,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米开朗基罗凭借智慧和勇气挣脱了父亲为他设计的行业工会职员的前途,一心一意埋头艺术,先后师从壁画大家基尔兰达约和雕塑师贝托尔多等。尽管才华横溢,但米开朗基罗却常常遭遇来自各方的阻挠,很难发挥个人专长,在绘画和雕塑领域尽情表现自我。
很久以后,当米开朗基罗回顾平生时,他才真正感激前辈对其个人心智的磨炼。艺术是超验的,追问形而上的意义;艺术又是现实的,无法完全与现象世界脱节。以米开朗基罗的经历,他的艺术创作固然有个人天才的作用,却也不乏现实人生的反照。现实之中,爱为先。在《痛苦与狂喜:向石而生》一书中,斯通细致打捞了米开朗基罗的感情生活。平心而论,原先呈现在诗歌中的米开朗基罗的忧郁感情生活在这里变得朦胧恬淡。尽管未能走到最后,但一切都不妨碍米开朗基罗将心中、手下最美好的事物全部奉献给心爱的女郎——孔斯泰纳。
孔斯泰纳于米氏而言,既是真实的爱人,又是美的承载体。她美丽平和,给米氏以极大安慰。米开朗基罗被文艺复兴时期最著名的艺术赞助人—洛伦佐·德·美帝奇奉为座上宾,但时时受到洛伦佐家人的奚落;而孔斯泰纳却给予他完全的尊重和衷心的崇拜。米开朗基罗虽相貌丑陋,却始终不渝地致力于描绘至美。歌颂美和歌颂上帝在他那里本就是一体,毫不冲突,孔斯泰纳的“心灵陪伴”无疑是其中关键。
米开朗基罗个人以雕塑师自居,不自诩个人的绘画技巧(当然,他的素描作品成就有目共睹)。在他看来,“雕刻更接近真实的形态”,而艺术就必须全力追求真实。“艺术越接近真实就越崇高”。相应地,雕刻的最好材料即为能够呈现四维空间的大理石。虽然生活在“雕刻艺术已经死亡”的年代里,但他并没有失意消沉、止步不前,而是师法前辈大师,而且直接从古希腊的雕塑作品中汲取精华和养料。
米开朗基罗或许不曾想到,在现实人生之外,自己无形中成为了一群人的象征。人文主义者是他在柏拉图学院中才听人提及的称呼,他的艺术创造和艺术哲学都不曾脱离这个称号。在他的雕塑作品《酒神》中,酒神摆脱了原先满脸胡须、老态龙钟的形象,而是“年轻的快乐丰产之神”;在《圣殇》中,圣母虽为常人,却不曾因耶稣逝世而大声哭号,而是一副平静的面相。情至深处,反而转淡。非懂情之人,不能理解。他的艺术创作,摆脱了中世纪形象的呆板,洋溢着后期文艺复兴的昂扬基调。
虽然在艺术领域内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米开朗基罗也有着内心难解的纠结。雕塑师,这一当时为其父所不齿的职业,与现代世界所谓“艺术家”的身份始终无缘,“无论多么努力,到头来还是出卖手艺,受雇于人,听人使唤的”。好在他能够始终如一地坚守内心。身为一名优秀的雕塑家,“他与大理石的关系犹如男子与情人,他选择、主宰、征服了石头。然而,对于自己的爱人,他又是柔情万千的。石料如处女般羞涩却不冷淡,用四射的激情回应他炽热的爱。雕像一直就埋藏在大理石里,等待着锤錾去挖掘、去播种。生命的一切都是从爱中产生的。”几百年后,当我们面对《酒神》、《圣殇》等作品时,首先感受到的,或许并非完美的雕刻技巧,而是雕刻家融入其中的对现实人生的无限热爱。
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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