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屋里赶集

　　人们说，年轻人喜欢热闹，老年人喜欢清静。我有点不信。我这个人，从小喜动不喜静。我不信上了点年纪就会那么整天安安稳稳。可谁知道，花甲之后真有点偏好离群索居了。外出旅游，情不自禁地首选那些清幽、安静的“小地方”，避开那些熙熙攘攘的知名景点。

　　一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的朋友，邀我到浙江遂昌一游。我知道，遂昌属丽水市；丽水是全国闻名遐迩的生态城市，遂昌一定错不了。于是，欣然前往。到了遂昌一看，嗬，果然名不虚传！那山的绿、那水之清、那天的蓝，实在罕见！

　　一天，正当我在绿水青山间流连忘返的时候，朋友提议第二天去赶集。我连忙摇头：罢了、罢了，你饶了我吧。我老家把赶集称作“赶场”。老家所在的小镇，每逢农历三、六、九日赶场。赶场的时候，远近十里八乡的乡亲、小商贩像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小镇里。小镇窄窄的街道则像小河发了洪水，摆摊的、挑担的、叫卖的、耍把戏的……摩肩擦踵，热闹非凡。儿时对赶场很热心，啥也不买不卖，也要到街上人缝里挤来钻去看热闹。可如今再也没有那份闲心了，别说去逛，想起那般嚷闹来都有点头大。

　　朋友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神秘兮兮地说：“老兄，这个集很有点看头喔，不会扫了你的雅兴的！”应朋友之邀而来，不能太不给面子。于是，我只好勉强道：“那好吧，客随主便。”

　　第二天吃罢早饭，我们便乘车去赶集了。那天，太阳一丝不挂地从山峦间跃出，天地那个透，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幅山水画。秋高气爽，山林绿得带有几分沉重，可秋风从车窗吹进来，又让人觉得有点轻飘飘的。

　　转过几个山坳，路边不远处露出一个村子。“到了。”朋友说。“就这里？”我很吃惊。“是呀，有什么不对劲儿吗？”我没吱声，下车怔怔地前后左右看了一番。村子不大，稀稀落落不过百八户人家，村后便是茂密的山林。别说车流马喧，就连三三两两往这儿来的人群也没有，只有路边插着的几面彩旗和不时从村里传来的几缕笑声。“这哪里像赶集的样子，不是开玩笑吧！”我很纳闷。朋友看我有点发呆，笑了笑说：“咋了？进村吧！”

　　进村的路上，朋友开始介绍。这里是一个山区畲族村，产山货、茶叶、特色食品、手工艺品。“今天是赶电商集。”朋友慢腾腾一字一句地说。“什么？都是电商来赶集吗？”朋友笑笑：“那倒也不是，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他这一说，倒使我产生了几分好奇，不觉加快了脚步。

　　村里的房子盖得并不十分讲究，但青瓦白墙，高高低低，疏疏密密，错落有致，一派典型的江南风光。村头有一栋像小礼堂似的房子，房前是一个场坝。接待的同志告诉我们，这里是过去生产队开会的地方。场坝里三三两两的人在议论着什么，房子里传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好像有不少人。我们进屋一看，真叫人目不暇接。这边的一张大条桌上，几个人正在包装茶叶，有的包，有的往包好的的茶叶上贴标签。“这茶叶卖吗？”我问。一个老大嫂笑笑说：“这些茶叶是包好了给网上的订户发货的。不过，您大老远的来了，便宜的卖您一包，算是做个广告吧。”“那多不好意思呀！”

　　不远处的一个案子上，几个年轻人在摆弄一堆笋干照相。“你们这么认真，像照标准相似的，干吗呢？”有人问。一个小伙子答道：“照好相，发到网上卖呀。卖要有个卖相，不认真怎么行！”“生意怎么样？”我问。“生意不错，有点供不应求哩！眼下大家都讲究吃生态食品，我们山里的东西很生态哟！”“你们卖了东西，怎么发货啊？”“不用愁，有快递公司代发。”“这些东西也能发快递？”“这算啥呀！我们这里的生态猪肉，还通过快递销往外地呢。”

　　靠近门口的地方，一群年轻姑娘围在那里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我们凑上前去看热闹。原来，她们正在围着一台微机的屏幕指指点点。接待的同志告诉我们，姑娘们在网上选购服装。听她们议论，有的想要上海款式，有的想挑北京款式。不时争论起来，接着一阵“哈哈哈”结束了争论。有一位姑娘看我们是外地来的，有几分羞怯、但热情地说：“今年收入不错，大家想买几件漂亮的衣服穿穿，不好意思！”“有啥不好意思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穿得漂漂亮亮的多美呀！”朋友道，“这里就能买到全国各地的东西吗？”“是呀！选好了，网上交了钱，很快就快递过来了。”“一家一户送吗？”我问。“那倒不是。快递送到服务站来，服务站通知我们来取。喏，你看那堆包裹。”我顺着姑娘指的方向看去，一间小屋子里，整整齐齐地放了几排纸箱，纸箱里放了不少包裹。

　　大屋子里，这儿一堆，那儿一群，有的在卖，有的在买，有的在打包装箱，有的在议论……喔，这就是在赶集呀！坐在屋子里！接待的同志告诉我们，这两年遂昌的电商发展很快。政府支持，商家投资，乡亲们积极参与，网络把一个个村子与全国各地联系起来了。过去，遂昌的土特产销路不畅，乡亲们有了东西愁卖。现在有了网络，不仅不愁卖了，依靠遂昌的生态优势还能卖个好价钱。

　　我在想，有了网络、电商，足不出户既可以把生产的东西卖出去，又可以买全国各地的商品，那城乡差别就有望大大缩小了。如今，不可想象的事随时可以发生，这大概就是日新月异吧。

　　朋友告诉我，遂昌正在试点，不仅让群众通过网络买卖东西，还要用网络把县、乡政府与群众联系起来。政府有话，通过网络下传；群众有话，通过网络上达。群众还可以在网上办事，好多事情就不用往县里、乡里跑了。这叫“政商模式”。

　　坐在屋子里赶集，真是大开眼界！我突然感到自己真的老了，再不跑几步，就要成为“文物”啦！

　　文|云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