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口

　　青海六月會最精彩的要數同仁保安下莊，除了打龍鼓、跳舞、祭神，祈求平安、豐收，還有法師給村民上口扦、上背扦。上口扦是為了防止「病從口入」，俗稱「鎖口」，看上去有點恐怖，按照電影審片尺度來衡量，或許列入「少兒不宜」。近幾年，年都乎，尕沙日，吾屯上莊、下莊等村寨，在隆務寺活佛的勸導下取消了鎖口和上背扦。保安下莊離隆務寺稍遠，仍保留下來，每年大量遊客慕名而來，村委員有了商業意識，每人收費50元，有了這筆錢，六月會村裡所有的開銷全解決了。

　　同仁每個鄉村都有一座神廟，面積不大，大多只有一進，供的是當地老百姓的保護神。民間信仰，神各司其責，一般都跟人的生活息息相關。比如「夏瓊」，藏語的意思是大鵬，傳說同仁以前有許多猛獸危害百姓，從印度飛來的大鵬降服了猛獸，所以當地蓋了不少夏瓊廟。夏瓊廟中還有二郎神，《西遊記》小說中二郎神是天庭大將，玉帝外甥，長眉細目，額開天眼，皮膚白淨，手執三尖兩刃槍，一副高富帥的形象。為甚麽供二郎神？村民說：從前這一帶經常因水利與土地資源發生衝突，村與村結怨很深，二郎神是一位與水利、農耕有關的神，在神面前大家互相謙讓，和睦相處。

　　下午3點，鎖口還沒開始。花錢的觀眾不耐煩了，不停催問，法師在哪？還不開始？村長陪着笑臉解釋，法師還沒通神呢！正說着，坐在神廟閉目養神的法師，忽然從長櫈上跳起，渾身顫抖，咚咚咚敲響羊皮鼓，引起村民一片喝采。村長仰頭高喊：法師通神啦！鄰村趕來助興的兩位法師還沒通神，在廟門口徜徉，無事可做，東看西看，神情尷尬。通神的法師在夏瓊神前打開一瓶啤酒，拇指按住瓶口，像獲勝的F1賽車手猛搖酒瓶鬆手，啤酒像一條白蛇飛撲出去，恰好落在門口兩位法師臉上，點燃激情，飛身起舞。三位法師捧起哈達舉過頭頂，踏着鼓聲繞神廟廣場起舞，灑酒，煨桑，為村民祈福。

　　神廟前，人頭攢動。一根根筷子長的鋼針，別在廟門口的一塊黃布上，法師取下擒在空中揮舞，寒光閃閃。村民毫不畏懼在法師跟前排起長隊。法師翹起蘭花指抽出一根鋼針，最前一人仰頭伸長脖子像魚兒上釣似的張嘴，鋒利的鋼針猛地刺進左腮幫，穿過口腔出來；第二根從右腮幫刺進去，兩根鋼針在口腔內交叉。哇，太嚇人了！一位女遊客扭過頭去失聲尖叫不敢再看。法師手法乾淨俐落，沒出一滴血，倒像是魔術表演。難怪一位看過陝北社火的小夥子不信，愣要試試。結果，一針進去，當他舌尖舔到鋼針時，嚇得張開雙臂不讓人靠近，剩下一根死活不扎。他僵硬地伸直脖子，眼珠朝上，喉結蠕動，手指指鋼針，示意撥掉。旁邊一位老人說：太快撥掉會出血，等一等再撥，不會有事。事後我問他：疼嗎？他搖搖頭：疼倒是不疼，磣得慌！

　　鎖口之後，上背扦，村民脫光上衣轉過身去，20根鋼針隔一指寬扎在脊背上，繫紅、黃、綠色的綢帶，隨風飄動，彷彿漂亮的羽毛。法師忙不過來，幾位經驗豐富的老人過來幫忙，一根根扎進去，也沒出血。上完背扦，十幾人排成一隊，嘴咬住鋼針，擊鼓起舞，節奏單調緩慢，舞姿原始粗獷，背上的鋼針一蹦一跳恰似振翅欲飛的鴕鳥，偶爾掉下幾根，撿起，擦亁淨。村民人多，鋼針不夠，分三批進行，我們也因此連看三場。每場結束，鋼針匆匆拿去白酒擦拭，繼續使用。有人擔心感染？村長斷然否定，絕沒那事！但同時告誡，不能吃蔥蒜腥辣之物，怕影響傷口癒合。

　　舞蹈畢，鋼針撥出，就像蚊子叮咬留下的紅點，不出血，不留疤痕，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