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她

　　忽然就想起了她。

　　大概高三下学期吧，她坐在我附近。我和她仅中间一米宽的过道之隔。当时班上五十多人，她的成绩排在前十名，我排在倒数十名。她家在县城，离家近，走读。每天早上，她背着书包走到座位上，然后从书包里取出面包和牛奶。

　　她的样子，干净而清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迷恋她的样子。我总是偷偷注视她在作业本上写字。她回头，给座位后面的同学讲数学函数，我就趁机抬起头多看她几眼。那时候，我性格内向，脾气暴躁。愿意主动和我搭话的人不多，女生更是少之又少。

　　我对她的关注远超过了对高考的关注。我老是下意识的注视着她。当我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的瞬间，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善良、美丽、从容……但仅在那一瞬间。倏尔，我们便都把目光移向别处。我的脸明显发烫，通过余光，我发现她也把头埋得很低。

　　那以后，我们在校园里见了面，总是故意绕开彼此。她像是一团浓浓的火，让我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课间，她和一群人围在教室后门聊天。我宁愿绕很远走前门，也不愿意从她身边路过。

　　高考日子越来越近，气氛紧张起来，离别的味道渐浓。大家都开始写留言册，互送礼物。有好几次，我忍不住扭头看她的时，发现她也正看着我。她的目光，让我脱胎换骨，丢掉了始终缠绕的自卑和消极。我觉得她，像是一束强烈的光，照耀着我，让我觉得高中生活原来这么美好。

　　当时隔段时间就换一次座位。没多久，她被换到我正前方，我们中间隔了三排。不管上什么课，我总是很认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有一次模拟考试，我从班级倒数十名，考到了班级前二十名。班主任还找我谈过心，说各科老师反映我上课认真起来了。班主任还鼓励我，以我目前的成绩，以后考个二本大学没问题。

　　我记得那一次，她从班级原来的第十名跌到了十五名。我内心既高兴又难过。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目光总是注视着她。在课间，她也故意转过头和身后的同学说话，然后借机瞅一眼我。当我发现她时，她却迅速挪开目光。

　　高考前两天，学校放假，让我们回家放松放松。我整理了一大摞书，故意在课桌里翻来翻去，而她也没过早离开。教室剩下的人不多了，我们都还没走。另外班上她的闺蜜，站在教室门口又在喊她了，她嘴里一边应着来啦来啦，一边磨磨蹭蹭地离开。

　　离开时，我一直注视着她。走出教室门口了，她忽然又退回几步，像是落下什么东西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目送她远去，我独自离开。当天晚上，我从班上其他同学那里找打她家里的电话，给她到了过去。

　　电话是在校外电话亭打的，那时候通讯并不像现在这样方便。我拨通电话，是她的声音，她知道是我后很惊讶。电话亭人很多，再加上担心她家父母在身边，我们用沉默代替了语言。最后，只说了句“高考加油！我挂了。”她回了句“你也加油。”印象中，那是三年来，我们第一次说话。挂掉电话，我独自走在西北一个县城的夜色里。

　　后来再联系，是我大一那年。当年我高考落榜，而她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大学。当时，我用新开通的电话打过去，是一个陌生男孩的声音。我说，“我找下杨丹。”“你哪位？她正在洗澡。”沉默片刻，我说，“哦，她老同学。那我晚点再给她打吧。”

　　当然，那是说辞，后来并没有打给她。大学毕业，从同学的朋友圈得知，她好像正在筹备婚礼。而她的男友正是接听电话的那位。现在想起，越来越无法界定当时的那种微妙感觉。但反而越是模糊不清的东西，越是容易让人想起。多年后，我在异乡的傍晚，忽然想起她。

　　◎杨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