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似,少年游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少年,出走
  • 发布时间:2010-11-25 15:28
  离开你,也不过四年光景,1460 天。梁非和丁韶真的故事里,也有这样一个1460 天,幸福满溢,那是榛生的《白马于深夜抵达》。读到丁韶真为了梁非推倒跋扈的女老师,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报复的快感,那是我高二那年的故事。

  你用板凳砸破一个男生的头,把围观同学吓得不轻。起因不过是对方对我说了一句脏话。你总是深不可测又太过张扬,好像什么问题都能轻松解决。谁知,过于张扬的我们竟得罪了这么多人,班里的同学出面作证把早恋描绘成“确确实实的男女关系”。学生家长忧心忡忡,强烈要求清除学校里的暴力因素。连你妈妈找人送礼的时间都没有,跨校打人的你被勒令退学。

  措手不及之下,我们决定偷钱出走。

  那时我幻想有一个世外桃源,自耕自食、粗布衣裳、与世无争。踏上K67 次火车,前往皖南山区的时候,我是相信了你当村夫我当村姑的美好愿景的。

  开始的几天新鲜又壮烈。屯溪老街里卖着各色小玩意,我饶有兴致地边走边看。买回根本吃不饱的梅干菜和面团做饼,却还兴高采烈地和你计划存钱买茅草屋,买锄头,买种子,买化肥。几天后,我终于看到你眼里的失落,我翻出手机,转身冷冷地递给你,想回家就自己打电话,哼,小少爷。

  拔了手机卡,你沉默地把手机装进包里。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你说。

  改做家庭旅馆的古宅散发着霉味,裸露着的灯泡上面是晃晃悠悠的电线,照得屋子里所有影子都摇摆且模糊。我睡在坚硬的木床上,你睡在拼凑的椅子上。我说我怕,你装睡;我央求你抱抱我,你仍旧装睡。

  我第一次觉得,鬼并不可怕,不可知的未来才可怕。半夜迷迷糊糊哭醒的我,没有看到睡在椅子上的你。烟盒上你的字迹潦草,显得那么心神不宁。你说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说不怪我任性,是你执意要在众目睽睽下教训得罪我的人;你说如果我们继续往南走,走到山里面,你会丧失保护我的能力;你说自己多么微小多么无力,你说没了庇护是那样的不安;你说给不了我安稳的你,自己都喜欢不起来。

  我们终于像落败的公鸡一样回了家。

  为了防止我们再次出逃,双方家长一致选择了退让,答应我们只要不再惹事,不再出走,就不干涉我们恋爱。

  你转学到城郊高中,从此默不作声。

  我并不去问你,改了脾气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自己。就像你也从不问我,发奋学习是为了离开这个城市还是离开你。

  叛逆期嗖的一下就过去了,张牙舞爪的性格呼啦一下全收了起来。我们上课,自习,吃饭,跑步。偶尔说起未来,你总是说着说着便沉默。当一切变得明朗,我们之间却再也明朗不起来。你已感觉到我想要离开这里的强烈欲望,而你更加知道,离开父母,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敢做。

  我多感谢你妈妈。她没有怪过我。她早早地准备好了把儿子让给别的女人,虽然并不一定是我。在我们分开的最初几个月里,你妈妈经常给我打电话,她一遍遍诉说你的消沉。那些话语的背后意思,不过是希望我大学毕业之后能回到家乡,尽快回到你身边。

  太过坚持的东西,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得不到吗?想起你卑微地等着我,挂念着我,心就痛起来。我是多么喜欢那个自信狂傲不顾一切的你。而那个人,在一场不到240小时的出逃中消失殆尽。

  那篇《白马于深夜抵达》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我仿佛看到自己趴在车窗上的样子,仿佛看得到你耸耷着脑袋跟着我走在老街的样子。

  丁韶真最后还是回到梁非身边,在经过三年的分别之后。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哭了笑,笑了哭。一样的开始为什么没有一样的结局?有时候也会跟自己较真,丁韶真还等了梁非三年呢,等他渐渐转好就奔着去。时间在等待中静静流逝,我有意做白马,在奔向幸福的道路上驰骋,期盼深夜抵达却无处抵达。

  2010 年的春节,同学聚会。你以豪放的姿态款待所有同学,鲍鱼饭,鱼翅羹。那个表情似曾相识:淡淡的轻蔑,浓浓的自信。我恍然领悟,你所有的力量来自于拥有的一切。当你丧失哪怕一点点庇佑,都会惶恐不安。我怎会误以为这样的你,有带我逃离的勇气和能力?

  翻出那本很旧的杂志,我很想给你看梁非的努力和坚强,虽然我已明白,并不是每个故事的女主角都有丁韶真那么好的命。那年,走在潮湿的青石板路,我曾在老手艺人的摊前看到一块竹板,上面刻着刘过的《唐多令》: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刚刻上字的竹板还有淡淡的清香。

  我回头望,终是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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