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该多几个莫德里奇式的人物

　　俄罗斯如此广袤，空降其疆域内，会不知身处哪个时区。但足球不同。只要踏上草皮，你就能看到2002的罗纳尔多、1998的齐达内、1986的马拉多纳，甚至1974的克鲁伊夫、1970的贝利穿越时空向你走来，或激情洋溢，或轻声细语，告诉你足球应该怎么踢。

　　马拉多纳还真的来了，并且晕倒在看台。很不巨星，但相当球王。因为巨星只会让人眩晕而不会自己晕，只有球王才可以肆意展现自己的七情六欲。在俄罗斯，没有球王，只有巨星，而且是失色的巨星。

　　或许是这片土地的广博，让巨星们迷失。于是我们看到C·罗咏叹出一阙反调，先来个帽子戏法，然后步步退却，直至隐去。还有梅西，从罚丢点球开始，以进球翻身。当部分人认为他将继续冲向球王宝座时，他却带着阿根廷给出苟延残喘的事实。

　　这是梅西和C·罗的第四届世界杯，很不光鲜的谢幕。你总会想到齐达内在德国的谢幕，足够惊悚暴力，再从金杯前闪身而过，头也不回。这是齐祖这等人物才配得上的谢幕。从1998到2002再到2006，他划出一条从波峰到波谷，再徐徐升向波峰之际突然直线下落的曲线，相当迷人。

　　那是齐达内的七情六欲。而现在霸屏的则是巨星们的鸡零狗碎。格列兹曼庸人自扰的留守告白、博格巴的发型师、“内马尔滚”。内马尔确在对墨西哥时展现过巨星风采，然而要想洗清上届1比7的奇耻大辱，这样的内马尔远远不够，何况他还把部分比赛时间分配到了边线外。

　　格列兹曼和博格巴并非不努力，只是他们的光芒还没法让队友处于阴影中。一个讲求团队聚合的时代，没有教练还会相信一个人能带动一支队。在英超放胆进攻如马丁内斯，都让德布劳内后撤，让阿扎尔带球浪费时间。

　　50年来，人类短跑速度只提高了百分之三，你不能鄙视贝利在世界杯上曾受到过的挑战。现在球员确实比半世纪前跳得更高，但却是前锋和后卫同时跳得更高。球星们如今受到的挑战，没比半个世纪前更难或更易。考虑到规则保护，还可以揣测出过去的巨星们面临更艰险的比赛环境。

　　不是人的问题，是时代在变。以上三届世界杯，是团队足球走到最后。德国夺冠时打入18球，不过没有哪个球员不可或缺，决赛入球的格策，也只是一枚流星。

　　西班牙夺冠时，人们说那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足球。就是说，如果全队能变成一个人，如果全场能比对手传球多上几百次，就建立了审美标准。在这个标准下，我们就得接受7场比赛输一场只进8球、个体黯淡到全队只三人进球的西班牙，踢的是当时最好的足球。

　　所以你就理解了梅罗的难处。他们已非盛年，却依然要拖动一支缺乏团队协作又没有得力帮手的球队。这也几乎是双骄最后一届世界杯，除非两支国家队后继无人的现象，继续令人发指。

　　连世界杯用球，也在反映时代变化。今年它叫“电视之星”，2010年叫“普天同庆”，在德国时它叫“团队之星”。媒体霸权以及合家欢气氛笼罩世界杯前，2002年“飞火流星”的名字还很嚣张。1998年的“三色”，简单独特，深具民族色彩。

　　足球场上，民族的才是世界的。1986年“上帝”出手前，外人很难理解马拉多纳和阿根廷人，对英格兰怀着多么切齿的国仇家恨。仇恨终将化解，但它曾如此夺目，直至以足球的方式找到舒缓渠道，球王就此横空出世。

　　新千年前后，我们还能看到个性飞扬。罗纳尔多脚尖捅杀星月骑士、在横滨决赛场梅开二度助巴西抡元，单届入8球，一改多届金靴只进6球的历史。王者终于归来，去告慰自其出道就对其翘首期盼的全世界球迷。那才是世界杯呼唤的英雄。

　　从1998到2002，齐达内和罗纳尔多分别划出一条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曲线，并交叉形成“X”，共同指向他们当年看不懂的未来——时代很快就反其道而行，试图兜售“世界的就是民族的”之概念。

　　在球王们眼中，那是被网络统治的未来。流量明星太多，巨星没有几个。格列兹曼的续约秀，对博格巴、内马尔海量的支持和反对声，阻碍了球迷对球星真正的认知，最可怕的是球星也可能自我蒙蔽。他们的克制从场上延伸到了场外。粉丝自由地在网络上追踪他们的点滴，以为那就是未来。殊不知，那不过是被设计的真相。

　　网络时代相信数量的叠加，就能带来质变。这又是反足球之道。梅西和C·罗的他国忠粉，很难不在球场上先支持自己国家。如果相信量变带来质变，欧冠三连冠是否等于一个世界冠军？5个金球奖就能换张球王身份证？那只要欧足联和赞助商同意，四年办一次欧冠，世界杯可以休矣。可欧冠还不是年年踢年年赚，随时侵占你的注意力？

　　很遗憾，在这块如此厚重的土地上，依然会有那么多虚无缥缈的联想。其实还有例外。他虽身材矮小，却从战火中淬炼出钢筋铁骨和铁血意志，领着一帮同样深受战火纷扰过的队友，一路穿越火线，出现在世界杯决赛场。气质上，莫德里奇是最适合成为俄罗斯世界杯巨星的人物：颠沛流离、忍辱负重但举重若轻，既是俄罗斯式的，也是莫德里奇独有的。

　　世界杯，就该多几个莫德里奇式的人物，而不是像沙奇里、扎卡式，在喜庆中表现自己怀念故土，就想证明自己并不忘本的脚色。还有姆巴佩，未及弱冠已变得浮夸。做人不该那么伪善，那样挣流量但毁人品。足球不该是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世界杯将变成巨星的荒漠——卡塔尔，没有说你。

　　徐丹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