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是褚马氏,现在我叫马静芬

  “哪怕褚时健对我不好,我也能活下去。因为,我有我的事业。”

  一边学,一边做

  86岁的马静芬,名下有11家企业——比丈夫褚时健还多6家,资产数亿,数次蝉联“中国商界女性领袖50人”。如今,耄耋之年的马静芬仍在各地奔忙。她说:“我不会退休,一直要干到闭眼的那一天。”

  马静芬手边总带着笔记本,她说:“小时候没有好好念书,所以现在也还在不断补课。”

  在马静芬的印象中,年幼时,一家人便跟着身为银行经理的父亲四处奔波,学业也随着住处动荡。她12岁依然不会背乘法口诀、不会列除法算式,母亲要求她继续读一年级,重庆的小学校长却让她念二年级,最后她拿回第一名的奖状。她解释:“不是我厉害、聪明,是我年纪大了,比别人接受得快,占了人家的便宜。”

  马静芬读初中二年级时,学校组织露营,妈妈怕不安全,不允许她去,马静芬说:“不让我去,就不上学了。”从此不再上学。她认为,自己小学二、三、四年级才算是真正学习,“我就这么点水平和基础。”

  辍学后,她看到征兵的启事,便带着为数不多的文化去“献青春”。在部队,指导员要求战士写自传、写报告,逼着大家学习和写字。服役一年之后,马静芬去乡村小学当了老师。课本上有认不得的字,她只能一边学一边教。“我后来觉得,自己当年有些误人子弟。但是没有办法,学校缺老师,我的生活没有保障,提高文化也来不及。”她在80多岁高龄时,如此讲述劳顿的一生,“我不断补课,大概也是想弥补一点吧。”

  现在,在马静芬的公司里,负责出纳的没学过出纳,负责技术的没学过技术。“我这个董事长,也是第一次当。”她一边学一边做,“很困难,很困难。”

  人生就是来经历磨难的

  马静芬的一生离不开学习,同样离不开劳动。

  家道中落后,马家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最后生活所迫,娇小姐出身的母亲去妇联做饭,而父亲从不提及他的工作。马静芬也进了工厂,做军鞋。“很多军鞋都是伤兵穿过的,还没洗干净就拿过来了,泥巴、血迹都还在上面。”这对没劳动过的马静芬来说很辛苦,却唯有坚持。“放在现在,绝对做不下去,但那会儿是要靠这个吃饭的。”

  她的这一生,并不容易。

  60多岁时,她在监狱待过4年,她的女儿也在此时离开了人世。即便现在出来了,她仍能感觉“脖子上还拴着一股绳子”,“一般人要是想不通,这股绳就把人急死了。”她对那4年牢狱生活看得很开,“没有那几年,也许我的苦难远远没有到头。虽然现在也没到头。”

  70多岁时,她被诊断出患了直肠癌。检查结果出来,马静芬很淡定。“我知道我的身体,早在60年代,我就被查出有癌症风险。”手术后,她又出现在褚橙基地里,并设计、建筑了褚橙庄园。

  马静芬的一生跟褚时健一样,艰难坎坷,她的磨难甚至更细微、更简单。

  刚刚退休时,她重新捡起以前的手工爱好——织毛衣。她总是织错,常常漏针,于是急躁,生自己的气。而现在,久经磨炼的她不再发脾气,也不再丢掉不如意的作品,“错了再拆,拆了再织,总能织好。”

  创建褚橙和沃柑基地时,杂草的铲除、病虫害的防治、果子酸甜度的把控等等,这些简单、琐碎的事物里,同样充满磨难。

  马静芬觉得,人生就是来经历磨难的。磨得好,“用佛家的话说,就是得道成佛了”;磨不好,日子还得继续过。“不要总想着大起大落,最简单的东西里也可以找到磨炼,你必须充满坚持和耐心。”

  她和褚时健彼此成就

  社会的、家庭的、身体的、精神的,磨难像约好了一般接踵而至。但,“最大的磨难还是来自老头子(褚时健)。”

  马静芬23岁时嫁给了褚时健。那时生活很艰苦。马静芬在嘎洒一所学校教书,褚时健则在糖厂当厂长,一心扑在工作上,有时候一个月才回家一次。马静芬经常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屋门口,一看到褚时健的身影出现在山路上,就走出门去迎他。“回来以后,他放下包就出门到附近小溪里抓鱼,招呼也不打。”褚时健是惦记给妻儿们改善生活,马静芬却觉得:“你关心我们一下,比拿鱼给我们吃要好。”类似的矛盾越来越多,马静芬想到了离婚。

  后来她学了佛,不念经,只打坐,就是禅宗的坐禅,然后就像有谁在指点她一样,一下子想通了,总结出四个字“忍让理解”。她说:“年轻人想到离婚,就想想这四个字,也想想我们,要是我们离婚,不会有今天,我就享不到他的福,也看不到这么大的果园了,他建了这么大的果园,我也挺好。”

  马静芬和褚时健两人性格迥异,几十年里吵闹不休。用马静芬的话来说,“过去,他想改变我,我想改变他,但都没做到。”

  但现在,在耄耋之年,二老开始彼此妥协。“都在‘偷偷’改变自己,适应对方。客观说,他没有我,就没有今天;我没有他,也没有今天。”马静芬举例,“比如,在过去,我去了哪里,他一个电话都没有;但现在,我刚出去,他的电话就来了。他变体贴了。”

  虽然不再吵闹,但91岁的褚时健和86岁的马静芬依旧相对独立,这对携手走过62年的夫妻,各有各的性格和爱好。马静芬没有跟褚时健一起做事情,甚至都不能在一块地上种菜,“一切都要服从他,所以我自己弄了一小块地。”

  但,他们的方向是一致的,“把事情做好,不想走到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混了一辈子。”他们彼此相携,走过62年的风雨,这很难,但他们走过来了。正如马静芬曾经对褚时健所说的:“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没有我,也就没有你。”

  现在我可以叫马静芬了

  褚橙大卖前,马静芬始终觉得,自己没资格叫马静芬。

  她说,在旧社会,女人被封建思想压迫,出嫁后就跟着丈夫的姓,褚马氏、王宋氏、潘高氏之类。她跟褚时健虽然是自由恋爱并走到一起的,但是,马静芬仍然觉得自己是褚马氏,没资格叫马静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思想是被批判的,但是,在思想上,(传统观念)对我仍有影响。之前,我觉得,我就是个家庭主妇,褚时健对我好,我就好;对我不好,我就哭闹。感觉活着也没意思。”

  直到褚橙庄园从无到有,马静芬突然发现,她也可以像男人一样“上得厅堂”。“我可以叫马静芬了。”她有些骄傲,“现在,褚时健对我好,就好;不对我好,我也能活下去。因为,我有我的事业。之前,我是靠着人家给点温暖,不给温暖就不温暖,活不下去。现在,无论如何,我每天都要活好,都要活得愉快。上了年纪,越来越看得明白。看懂了人生,知道了该如何生活。”

  对于这一转变,马静芬总结:“是心态变了。过去,身体很差,是心态不好,经常生气,经常着急。老了,看开了,身体反而好了。”

  近年,马静芬逐渐进入公众视野,参会、演讲或考察,她已从褚时健的背后走了出来。

  对于现状,马静芬很满意:“以前,只有褚老演讲,他们才来听;现在,我讲,他们也来了。”

  文/何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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