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人到中年,清冽如少年

  北京的“单向空间”,是一间有格调、有品质的独立书店。它的老板许知远,每天清晨会顶着一头泡面卷长发,骑一辆朋友不要的破自行车,从住所晃悠悠地骑到书店,若无其事地把车停在门口,堵住客人进出的路。之后便坐在书店里一个固定的位置,开始写作。一年四季,许知远都穿得差不多,长袖衬衫加牛仔裤,非常专一。而在他的屁兜里,一定要随时塞本书,厚薄均可,重点是彰显他爱读书的文艺气质。这就是许知远在生活里,最真实的样子,一个有点怪,可爱的中年人。

  勉强的商人

  2005年底,6个媒体人在圆明园创办了“单向街书店”。这个名字取自思想家本雅明的同名著作《单向街》,将时间比喻为空间,不停往前延伸,却永远不能转圜。多年变迁,这家书店最终更名为“单向空间”,这个名字仿佛暗示着,从圆明园到花家地,许知远的书店每搬一次家,就会扩张一次,变得更加茁壮。从一条不能回头的长街,成长为全国文青都不可忽视的文艺城邦。

  随着公司的扩张,许知远逐渐丧失了他的自由。他再也不能随时消失,把自己藏进欧洲某座小镇,或是美国某座图书馆。下属任何一个电话,都可能打乱他原本生活的轨迹,改变他接下来一周到一年的行程。尽管公司更多的具体事务,是由他的两个多年同事,于威和张帆完成的。对于旗下的产品,许知远负责理想、情怀,于威和张帆负责钱和前途。就像他自嘲的,他只是公司的“首席哲学官”。就算如此,许知远平时还是要定期出现在办公室,与资本撕扯,和员工开会。因为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一大群人指望着他吃饭,他的事业,也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业。

  现在的他越来越拥有商业思维,会被社会舆论“教做人”,甚至开始在自己的音频节目里卖货。同时,他也离“作家”这个角色越来越远了。最后,就像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智能手机,他无路可退地成为了一个商人。一个勉强不拒绝,勉强算成功,勉强没有铜臭味的商人。许知远在公开场合解读自己作为作家和创业者的双重身份时,承认“分裂是人生的常态”。既然人生有那么多无法拒绝的事,那就别拒绝了,接受它。

  孤独的少年

  商人身份赋予了许知远大部分的世俗属性。而他的文艺古典,则更多源于他的成长经历。1976年生于江苏北部的乡村。1983年,许知远跟随父亲来到北京,所以许知远算是半个北京人,但他一点都不像北京人。许知远的父亲出身军旅,注定在很多理念上,无法与理想主义的儿子重合。他和父亲的冲突,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疏离的性格也导致他朋友不多。无法表达,无从表达,成了少年许知远最深刻的噩梦。他如今的敏感,就是从青春期延续下来的后遗症。少年许知远崇拜李敖,那种勇敢无畏的知识分子形象,像纹身一样烙在他心上。他相信人应该反抗束缚,只有对世界保持愤怒,人才能维持自我,获得力量与安全感。

  1995年,许知远如释重负,他顺利进入了北京大学读书,摆脱了家庭的约束。那是黄金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摇滚民谣朦胧诗,狂欢先锋下半身。无数有志青年从全国各地串联在北大,挤在狭窄的宿舍里谈天说地,躺在潮湿的草坪上光合作用。这种“文艺复兴”的氛围,塑造了许知远至今为止的文人气质:理性、古典、不可避免的清高。由于成绩太差,许知远在北大呆了五年,才从计算机系微电子专业脱身。

  2000年,许知远毕业,兜兜转转,还是进了传媒这个行当,从记者做起。他大学时期就已经在为《新周刊》等报刊撰稿,职业生涯的起点,恰好是中国逐渐走向开放与国际化的时代。人们匆忙地拆除了旧世界,却不知道新世界在哪里,于是他决定去更远的地方走一走,看看别处的风景。2002年3月,26岁的许知远人生中首次出国,他降落在美国,用一个月的时间横跨整个美国,采访了二十个感兴趣的人,这对他而言,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2009他又在剑桥游学,2013去伯克利,他和他向往已久的作家们,踩在同一片大地上,呼吸同样的空气。他像凯撒那样:“我来过,我看见,我征服。”疯狂汲取着新鲜的思想。在西方语境下回看中国的处境,在经验上造就了一个不可同日而语的许知远:“一个有世界视角的许知远”。这对他后来的写作,无疑是大有裨益。

  偏见即世界

  2016年5月,许知远四十岁,开始主持访谈节目《十三邀》。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新的开始,继他出人意料的从商之后,他更进一步把自己曝光在了大众视野下,无遮无拦地躺倒在网络舆论里,任君品评。因为几次有争议的访谈,他被扣上“顽固”、“猥琐”、“迂腐”的帽子,粗暴的人身攻击纷至沓来,而许知远淡定依旧,他觉得那些辱骂是骂错了人。

  原本听过他的人会好奇:“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而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说,从“全网嘲讽”中认识许知远,只能称之为彼此的不幸。在节目里 ,他承认自己带着偏见看世界,但谁又不是呢?爱因斯坦说:“常识就是人到十八岁为止所累积的各种偏见。”

  没有偏见,也就没有看待世界的方式。很多人嘲讽许知远的“精英思维”,鄙夷他自以为是的清高,却忘记了他的确拥有足以骄傲的本钱。这个泡面头的油腻大叔,二十岁就出书,成为话题人物。他也曾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是那年中国最有名的报纸记者之一,一度坐到了《经济观察报》主笔、“中国先生网”主编等类的高位。

  如今在他身边围绕着的,仍是中国思想最尖锐、身份最精英、学识最广博的一群知识分子。毋庸置疑,他曾是优秀的媒体人,现在也依然是。他对时代的变化不是不了解,也不是不理解,他只是无法化解内心的对抗。拒绝许知远的人,拒绝着他的不合时宜,同时也拒绝了他的理性文艺,简单粗暴,何尝不是另一种偏见?

  在节目里,罗振宇说:“我最讨厌那些所谓唱挽歌的人。”许知远不假思索地反击:“我就是给时代唱挽歌的人,你不觉得挽歌很美吗?”在这个时代,文艺青年已经变成一个有调侃意味的词汇了。他却依然愿意这样称呼自己,也不拒绝“公共知识分子”的标签,倔强地拥抱着理性、文艺、美和优雅。诚如他自己所言,带着偏见看待世界,用自己独特的视角发现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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