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田建明 文/杨志勇
当人们一次次吟诵着宋词怀想着前人意蕴境象,一遍遍触摸着宋时旧物追念古风遗韵时,摄影记者田建明已是一个早行者。
2018年至2020年,田建明在跨度3年的时光里,从北宋的都城汴梁(今开封)起步,沿着900年前宋高宗南渡的足迹,循着隋唐大运河的故道,从开封、商丘、扬州、镇江,走到苏州、嘉兴、杭州……他一路用镜头记述、以思考感叹,最终精选出4万多字、120多幅图片,结集成册《南渡》。
宋人南渡,相随高宗的有皇族、士族大家、百工巧匠,“民之从者如归市”。这是中国历史上一次重大的中华文化南扩,直接促成了江南的开发,尤其是浙江的繁盛。东南形胜,江南自此青绿,成为中国版图东南雄起的粮仓钱库、文渊艺海。捧着这本像宋时方砖一般大小的图书,沉甸甸的,翻阅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这些图片有故事,可看。风云散去,故事与物件一起在隋唐运河的故道留了下来。这一幅幅图片讲述着宋高宗的故事:在嘉兴杉青闸,与他的继任者宋孝宗擦肩而过,落帆亭隐含着船过落帆的城市礼仪;在杭州,下诏罪己,露宿室外;在宁波、台州海上漂泊,橘灯安魂;在温州江心屿逗留徘徊,留下“清辉”“浴光”;绍兴则有“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的得名由来……这几乎就是宋版的浙江城市漂泊奇遇记。这漂泊的主角中,上台的明角是900年前一路南向的宋高宗,不上台的暗角正是900年后一路寻踪的作者田建明。
这些图片有出处,可信。这些图片对准历史的旧物,是对历史的讲述。历史固然可以想象,可以勾连,但作为新闻人,在摄取这些影像时,却有着记者基于真实的认真与严谨。田建明比对《宋史》等典籍,将现存的影像旧物,在故纸堆里一一查找,引经据典,进行着影像考古,搞清出处,辨析真伪,将历史记载与影像实物相互印证,不玄幻不戏说。
这些图片有温度,可感。他寻找南渡的踪迹,不是将这些或沧桑散落或贴上文保标签的遗迹旧物,进行简单的影像技术复制,而是通过明暗对比、视角选择、宋代画风的投射,将他在一路追寻中的情感和思考注入到作品之中。在观看这些作品时,我能感受到他的惆怅叹息、温情脉动。他给这些偏于一隅的断碣残碑、遗像旧物赋予了生命活力,变成了与今人的对话,进而让这些驻留大地的风物真有可能成为“凝固的诗句”。在观看这些作品时,我甚至能想象他与拍摄对象相隔千年的对望凝视。这凝视正如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写的“日复一日的时刻与永恒悄声对话”,一层层叠加了千年历史的砖石旧物,重新焕发了“废墟的意义”。
这组影像还是他个人成长之旅的心路记录。作为“80后”的田建明出生于河南安阳,大学就读于开封,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焦作日报,尔后南下,几乎是循着与当年宋高宗南渡完全重合的轨迹,来到嘉兴日报做摄影记者。早些年,他几乎每年都会有相当的时间奔波往复在这条道路上。想来,一次次的旅途,敲打车窗的除了扑面的风尘,一定还有那中原厚土、故都旧物。田建明外表沉静朴素,不是特别善于言语表达,但却有着一颗敏感驿动的心。
南宋诗人范成大名句“东风吹雨晚潮生,叠鼓催船镜里行”说,风、雨、潮,自会在往返旅途中遭遇相逢,而鼓音、楫声却是要在自我的心境中行走时响起。瞬间的出走带来一生的回望,工作旅居地和家乡出生地的脐带就这样在不倦地奔走中连接起来。余华说:“写作就是回家”,故乡与他乡相互影响相互成就,一个摄影作者又何尝不是在他的镜头回望中归家,在自己创作的影像中找到回家与成长的双重叙事。
《南渡》作为一部带有史诗气质的图书,其设计装帧也颇下功夫。
封面黑色棉纸烫银压凹,而内页使用软硬适中品质细腻的品秀超感纸印刷,兼具了文字部分的翻阅手感以及图片的最优观感。书籍采取了1黑3专灰混合加网的形式印刷,尽可能高保真地还原黑白胶片摄影的画面细节,在设计语言上体现历史与当代的融合,给人以一种委婉中却带着深厚内涵的韵味。整书黑白调呈现,不着一丝色彩,透露出一种简洁且不失底蕴的文化气息。
内页分八大章节叙述,设计风格清新大气,排版大量留白,让读者“自由呼吸、轻松愉悦”。大体以一页图片加一页说明为主,局部采用图片全出血和小图的对比手法,既保持了全书的协调统一也打破了一成不变的模式,不拘一格,节奏感恰如其分。
书籍装帧以内文锁线裸脊装订,书脊不与内文粘贴的方式呈现,以素雅厚重的质感赋予《南渡》精准的视觉呈现。
杨志勇,媒体人,《南渡》策划、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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