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桥船拳｜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摄影／齐竹溟　文／周晨

　　鲁迅先生写过一篇历史小说《铸剑》，源自《搜神记》，讲述周宣王时代的楚国，吴国铸剑师干将、莫邪夫妇奉命为楚王铸剑，铸成干将、莫邪二剑，但干将被楚王杀死，其子眉间尺替父报仇，杀死了残暴的楚王。如今苏州古城中东西向最长的主干道就是“干将路”，这个历史故事，充分说明了苏州人崇文也尚武。

　　苏州的船拳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佐证。船拳是主要流行于我国太湖流域的一个拳种，具有吴越体育文化特色，有着广泛深厚的江南水乡文化底蕴。《北桥船拳》作者张宗豪认为船拳起源地是苏州，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原因：第一，苏州是名副其实的“东方水城”，长期的水乡舟船生活是江南船拳产生的基本条件；第二，苏州人自古有习武的传统，诸如专诸刺吴王的故事就反映了太湖之滨百姓的好武之风，再加上古代造船业的发达，这些都成为导致江南船拳产生的重要因素；第三，吴人自卫防身、防御外敌的目的是船拳形成的内驱力，这是产生江南船拳的最直接的原因；第四，自南宋时就广泛流行“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苏州富庶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是导致江南船拳产生的重要物质基础。

　　苏州的船拳有三个区域，吴中的越溪，常熟的沙家浜，还有本书讲述的北桥。北桥船拳是相城区省级非遗项目，与越溪、沙家浜地区不同的是，北桥船拳中有很多套路属于“开口船拳”，也就是边打边唱。北桥历史悠久，最早可考的史迹可追溯至商代。地理位置优越，北与常熟市接壤，西与无锡市相连，西南分别临漕湖、鹅真荡，经望虞河贯通南北，与京杭大运河相连，成为南北航运的重要水路分支。北桥船拳的发生与发展，亦与吴地百姓抵抗水盗、倭寇密切相关。北桥船拳中有关于戚继光英勇战倭寇的拳谱歌《戚继光单刀》：起手单刀似闪电，前刺后撩退强敌。上三刀劈杀倭寇，下三刀撩倒匪首。崩刀刺出急护身，左右横刀破敌阵。上下连环杀进门，翻身劈刀奥妙深。迎面三刀势威猛，朝阳一刀敌难逃。抗倭单刀多奇招，倭寇再多全劈倒。若问啥人有此刀，戚继光大名传今朝。张宗豪在书中，将北桥船拳形成的历史渊源总结为七个方面：水军与船头武艺、防盗与抗倭、漕运与镖师、少林与南拳、戏曲与船头拳、庙会与船拳表演、北桥船拳与运河文化。目前在苏州相城北桥的新北村、鹅东村、丰泾村都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形成了北桥地区船拳几代人的传承脉络。

　　船拳使用的武器很特别，除了大刀斧子等常规兵器之外，还会结合日常生活、生产中的器具，诸如将台子、板凳、鱼刀、鱼叉、船桨、船橹等当作习武的器械使用，从而形成了一些独特的船拳技能和套路。苏州北桥是戏曲之乡，北桥船拳的特点是大部分属于“开口船拳”，一边表演拳术，一边哼唱歌颂英雄人物的故事，越练越酣，真应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句话，将独特的戏曲艺术与武术相结合，展现了深厚的江南文化底蕴。

　　一本好书，除了选题方向准确、找对作者、整体架构合理，视觉呈现也是关键，特别是图文书，图文结合、图文并茂很重要。以往此类图书基本采用绘制的动作分解图，偏向科普，缺少人文，因此将套路图片拍出特色成了重中之重。拍摄时动作准确到位是第一位，但作为一个江南文化背景下的非遗项目，如果感受不到地域文化的特点，其意义也就大打折扣。

　　我们的工作从图片拍摄开始，主摄影为苏州摄影师齐竹溟。拍摄要解决场景问题、服装造型的问题，既要与套路协调，同时我还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能充分展现江南地域特色。在这样的自我要求下，拍摄的难度就大了许多。《北桥船拳》一书中有一个主体版块，展示北桥船拳六套经典套路，分别是：四方拳、杨家将拳、十只台子、大木梳、青龙刀、船桨。配以动作解析的文字说明，构成本书的精华所在。我们精心安排在老船、荷塘、船模馆、古桥、芦苇荡、翠竹林拍摄，唱词在风中飘荡，船拳的动作造型之美与背景四季变迁的静态之美相结合，文化之根与武术之魂自然相遇。为了向已逝去的老拳师致敬，书中有4组动作线描图，由苏州画家苏文完成。访谈中的配图由我去北桥当地现场拍摄，目的是希望展示他们现实生活中的一面，在阅读他们的访谈文字时，了解到这些拳师已经没有一位是渔民了，没有人在从事水上作业，开着车，生活在现代的建筑中，“船”离他们的生活其实已经远去，留下来的只有“拳”了。

　　全书体例结构清晰，从船拳历史展开，娓娓道来。以北桥船拳经典套路为主体，书中共有1600多幅图片，尽显图片叙事的视觉变化与魅力，图片场景中不乏江南画意，渔网、船桨、船橹、船锚等水乡符号处处点题。书中的歌词与曲谱，突出了北桥船拳“开口”的特征。线描插图，绘制精美古朴，有武林“秘笈”之感。访谈部分的图文关系，通过特殊的折页装订来解决，文在外，图在里，阅读层次清晰，打开折页时形成的拱形空间，犹如船篷。书籍以草席为材料设计封面，充满了乡土情怀，有草香，有触感，江南味道直抵心头。对于这么一部有着浓郁地方特色的非遗著作来说，设计的目的，始终是为了提升该书的人文内涵与阅读的温度。全书运用五款质地不同的纸张，彩色印刷与单色印刷相结合，在协调整体风格的过程中，突显各版块内容的特点，丰富了阅读的层次，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现代化虽然给我们带来了便捷、高效、舒适的现代生活，但同时也在快速地摧毁着传统文化，当文化地理的土壤不复存在的时候，传统文化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设想水乡的劳作没有了，水乡的生活没有了，老船停泊在港湾“长眠”了，船拳的非遗保护到底该怎么做？如何在现代社会中去维系这么一方小小的天地，一处文化的桃花源，让非遗不走样、不走调、不走味，始终保持它的乡土气息，保持其文化的淳厚。所幸的是，在苏州相城区文体旅局、文联领导的关心下，在北桥文化站的大力支持下，《北桥船拳》由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顺利出版。《北桥船拳》出版的目的正是在向大众唤醒古老的文化，提醒我们去保护这一独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之于当代，不是表面的形式需求，不是简单的知识传递，更多的是内在的精神传承与表达。

　　周晨，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编审、艺术教育出版中心主任，书籍设计师，担任《北桥船拳》的设计及部分编辑和摄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