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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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4-10-12 20:11
文/武春燕(山西汾阳)
内容简介
父亲六岁时,爷爷过世了,九岁时,奶奶也撒手人寰。他一直在孤儿院长大。
由于爷爷解放前是党的地下交通员,父亲在爷爷奶奶过世后被送到了汾阳孤儿院,那里是半工半读模式,主要学做皮鞋。父亲会做很多款漂亮的皮鞋。
1968年,父亲被保送参军,三年工程兵,三年文艺兵。《西游记》里孙猴子演员艺名“六小龄童”,父亲是曾经军营方阵里的“六小龄兵”。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父亲复原后,在村里学校当过教导员,又去县文工团上过班,最后被安排在省石油公司备战油库坚守十一年,后调回汾阳石油公司直至退休。
母亲十四岁参加了民兵营。在那个全民皆兵的时代,她扛起了枪,与各村镇交流训练枪法技艺,飒爽英姿成当年一道别样风景。后来民兵营解散了,母亲务农也是一样干练,在生产队是最能干的姑娘,为家里付出了很多很多。
父母亲在罗城村邂逅,良缘降临,相互就那么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孤儿出身的父亲起初缺少勇气追求母亲,参军后才有底气书信向母亲说出心中所想。母亲是一个很干练的农村姑娘,之前对父亲印象不很深,后来与人唠起,才从记忆里找回那个原来在工地一起劳动过的那个帅小伙儿。于是回信,同意走近一步,他们相爱了。
婚礼是在部队举行的。两张简易军床一并,两床军被一合,外加战友们送的暖壶、脸盆等等,一个幸福的家就搭建起来了,从此后他们开始了柴米油盐的幸福生活。
第五章父母初遇
1962年,16岁的父亲已然是个手艺精湛的鞋匠,12岁就出师的他,早早在这行崭露头角。那个年代的春天,寒冷如霜,人们肚里没啥抗冻的“料”,能吃上掺了麸皮的高粱面窝窝头,都算美事一桩。
父亲卖东西攒下些小钱,孤儿院的韩干事不知从哪得了消息,便像只恶狼似的处处挤兑父亲。可他哪晓得,父亲那半年挣的钱,都悄悄化作了温暖,帮扶着院里的孤寡老人。
缝纫机组的工友们,因父亲时常倒卖东西,也跟着沾了光,分到些外快。这组成员可都是正式职工,有殷巧梅(汾阳八十庵)、孟主任的夫人弓月珍、王月梅等等。在那个年月,多一点收入,家里孩子就能多塞一口饱饭,生活啊,真不容易!
韩干事的找茬,让父亲如霜打的茄子,心里那个苦哟,却又没法明着理论,毕竟有些事儿摆不上台面。董双成知晓后,跟李二成商议:“二成,三小儿被韩干事这么欺负,咱可不能干瞅着!”李二成小眼睛一眯,狡黠地说:“董哥,咱等雨来!”
清明节那阵子,雨像个顽皮的孩子,天天来捣乱。李二成和董双成趁白天大伙上班,偷偷给韩干事宿舍的排水管接了个弯头,就等着晚上韩干事夫妇睡熟了,把弯头杵回窗户。那时都睡炕,炕紧挨着窗,这是北方民居的惯常模样。
半夜,雨越下越大,像老天在撒泼。李二成踩着董双成的肩,悄悄把接好桐油布的弯头送进韩干事窗内,然后像猫一样溜回宿舍。
不一会儿,韩干事的叫骂声撕破了雨夜的宁静。被窝里的兄弟们捂着嘴偷笑,这连日的雨致使被褥根本没法晒,连同炕席都湿透啦,就算艳阳高照,也得晾上好几天!韩干事无奈,只好跟着媳妇回丈母娘家借宿几日。打那以后,韩干事不敢再招惹这帮出师的徒弟,可仇恨的种子却已埋下……
学校六一儿童节到了,郝老师找到退学的父亲(为了工作,父亲十二岁就退学,只上到四年级)说:“福生同学,学校六一儿童节要同学们做手工作品参赛,老师能不能麻烦你做双童鞋参赛,给咱们班争争光。”父亲毫不犹豫地应下。
父亲找来红牛皮的边角料,配上黑色胶底,仅一天工夫,一双漂亮的红色丁字儿童鞋就摆在了郝老师面前,郝老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惊叹道:“这鞋,就算摆在汾阳百货大楼,那也是最耀眼的存在啊!好,太好了,老师太开心了。”
这双童鞋一举夺魁,其实父亲是照着郝老师家女儿的脚精心制作的。郝老师要给钱,父亲笑着拒绝:“就当是我的谢师礼,可好?”郝老师拗不过父亲,满心欢喜地给女儿拿回去了。(我不禁好奇,那个时候居然还有手工课,莫不是我对那个年代的认知出了偏差?)
1962年,下放政策如一阵狂风,本不该刮到父亲身上。可县里名额有限,父亲和其他四个身世普通的孤儿,被县里领导家的亲戚挤掉了指标。这背后的猫腻,父亲至今也没整明白,虽说不能排除韩干事在王院长以及县里一些领导耳边煽风点火,但没证据,只能服从安排。在山西,这叫“六二压”,转正未满四年的父亲,就这样被所谓的政策“吹”回了罗城村。
临走那几天,父亲请兄弟们在饭店吃了顿散伙饭。杂豆拼盘、炒豆腐、过油肉,狠狠心还点了盘卤牛肉,一人二两酒,两碗白皮面。这是他们几年来吃得最丰盛、最满足的一餐,可心里却像灌了铅,沉重又酸涩。原本还盼着在厂里做皮鞋,攒几年钱,在县城娶妻生子……
这突如其来的政策,如晴天霹雳,改变了一切。兄弟们即将分离,被下放的有黄海尚、王育珠、李二成和父亲,一共五人(还有一位父亲记不清了,这四位如今已作古),他们的命运就此改写。
父亲本想投靠大姑,可大姑家两间小屋,三个孩子,哪有他的容身之地。这事儿被不常联系的二姑父知晓,他瞧着父亲身强体壮,当初二姑家孩子们尚小,觉得父亲能为家里添劳力、挣工分(那时工分年底能换钱),立马去孤儿院把父亲要回,落户罗城村。二姑父可是全村有名的“铁算盘”。
漫长的季节,无尽的农活,艰苦的日子拉开帷幕。父亲一休息,二姑父就像机关枪似的不停唠叨:“没闲饭给你吃,大人就得干活!”父亲为了不让二姑受气,也不愿听这唠叨,索性不回家,不是在农田,就是在水库工地……
父亲回村后才晓得,罗城村抗美援朝去了38位志愿军,好在都平安归来(他们去时战争接近尾声,做了段时间后勤就回来了)。他们的事迹如火炬,照亮了全村年轻人的心,父亲便是其中被激励的一员。每天干活听着这些故事,父亲的心像被风吹动的湖水,泛起层层波澜,觉得这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没啥意思,不如投身军营,报效祖国,追随爷爷的脚步为国家出力。
1966年,父亲在罗城村劳作四年后,被派去修禹们河河堤工地,就在这儿,遇见了年方二八的母亲。父亲比母亲年长四岁,母亲那时出落得如《英雄儿女》里的王芳般英姿飒爽!父亲一眼就认定,一定要把这位与众不同的姑娘娶回家,因为母亲去工地前可是民兵营的骨干,干啥都干净利落。且先讲讲母亲的故事吧!
母亲从小日子清苦,村里人都说,谁能娶了五队的李二宝,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母亲过日子那叫一个绝,勤劳、朴素、果敢、聪慧……
母亲小名二宝,这其中可有缘由。
1943年,姥姥被后婆婆哄骗带着四岁的大姨回了山西汾阳(汾阳罗城村的公公婆婆才是姥爷的亲生爹娘),就此与姥爷分离。又因当时战乱,交通不便。1948年,姥爷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汾阳(姥爷在天津的爹娘席卷家当去关外投奔女儿了),一家人终于团聚。
1949年,姥姥又生下一女,取名二臭臭,姥爷因没能陪伴大姨成长,对二臭臭疼爱有加,可惜次年二臭臭因积食夭折。1950年开春,母亲出生,姥爷对母亲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于是取名二宝,大名叫李玉萍。
关于姥姥姥爷的故事,那更是精彩非凡,我在散文《呢喃姥姥》中有详细描述,已发表,此处不再赘述。
父亲母亲的相遇,颇有点欢喜冤家的味道。那时,人人胸前都流行戴毛主席像章,这像章可是宝贝,以毛主席像为主,也叫“主席像章”。1966年至1970年生产的部分像章,还被称为“红宝章”“纪念章”,材质也是五花八门。
母亲的毛主席像章是大姨父给的,大姨父在地质队当工程师,单位常发像章给工人佩戴。在那时,能有一枚毛主席像章,那可荣耀极了。一枚像章,承载着流金岁月,开启了尘封的记忆。
工地歇晌时(午休),干活儿实诚的母亲累得像摊泥,蜷缩在大通铺一角沉沉睡去。工地宿舍一般是大通铺,同村的青年男女常凑一块谈天说地,年轻人嘛,总有说不完的话。
那时农村青年男女,没条件看书读报,识字的也不多。闲了就聊聊工地趣事,扯扯东家长西家短,要是谁看了场电影,那准能成为大家崇拜的对象。
这不,父亲把孤儿院的趣事、看过的几场电影,讲得绘声绘色,成了工地上的“人气王”。
父亲到母亲宿舍时,大家立马围过来等着听他开讲。母亲却不爱凑热闹,恰恰是这与众不同的性格,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父亲讲累了,瞧见呼呼大睡的母亲,心里犯起嘀咕,好奇地凑过去。这时,那枚耀眼的毛主席像章映入眼帘,父亲那叫一个眼馋,心想着:抢?还是不抢?那可是父亲梦寐以求的东西呢!
我亲爱的父亲还真就动手“抢”了,他突然没了声响,悄悄靠近母亲。众人都好奇地屏住呼吸,等着看好戏。
有时,嘈杂声突然消失,熟睡的人也会惊醒。父亲的手刚靠近母亲胸前,准备摘走像章,在民兵营训练有素的母亲,反应那叫一个敏捷,一个翻身,就给父亲手背挠出三道血印。父亲压低声音,嘶嘶叫着:“你这比双枪老太婆还厉害!就是只母老虎。”母亲轻声哼了一下,又睡了。估计母亲是不好意思面对那三道血痕,干脆装睡,至于睡没睡着,只有母亲自己知道。
一向自傲的父亲在母亲这儿栽了跟头,大家哄笑:“三小儿,你连五队的李二宝都敢惹,胆儿够肥啊!”父亲从小不在罗城村长大,不了解母亲的脾气,不过倒也没生气。
此后,父亲再不敢招惹母亲,却深深记住了这个梳着齐肩麻花辫、厉害又泼辣的姑娘。
往后的几年,母亲在繁重的劳动中,早把那个抢像章的小伙忘到九霄云外。
母亲在艰苦岁月里,承担着和男人一样的重活,可再破旧的衣裳,再艰难的环境,也遮不住她那青春的光芒。
在父亲心里,那是对母亲一见钟情,常常找机会偷偷瞧她。尽管手背上还留着母亲留下的“光荣勋章”,但父亲始终记得那个厉害又迷人的姑娘。
可感情迟钝的母亲,却没察觉到父亲那炽热的目光。
父亲当时处境尴尬,也没勇气像《冰山上的来客》里的阿米尔那般勇敢追求,向前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