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发展导向下全球新生代人文交流新趋势

　　崔灿 钟新

　　【内容提要】传统人文交流侧重文化传播与象征性交往，难以回应青年群体在当今经济环境下的发展需求，也难以适应数智技术驱动下的交流方式变革。本文立足“需求—价值—技术”三重前提，构建以青年发展为导向的人文交流框架，阐释全球新生代人文交流三大趋势：从象征性交往走向实质性赋能，由“语言文化”单一维度迈向“趣缘—技能—价值”多维并行，由一次性体验延展至务实共同体构建。进而，通过“一带一路”职业教育项目和“5年5万”计划与“欧洲翻番”倡议等案例，探讨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愿景下，中国如何在南南合作与南北合作中回应全球青年发展的核心关切。

　　【关键词】青年发展 人文交流 Z世代 南南合作 南北合作

　　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青年发展事业，多次强调要关心青年成长、帮助青年发展。中国《中长期青年发展规划（2016－2025年）》指出，坚持以青年为本，尊重青年主体地位，把服务与成才紧密结合，促进青年投身国际交往。①联合国对青年群体的界定是15至24岁人群，这正是“Z世代”的主要年龄段。目前，世界青年人口已经超过12亿，处于历史最高水平。到2030年，青年人数预计将增长7%，达到近13亿人口。②在此背景下，联合国发布了《青年2030》发展战略，确保青年获得其所需的技能，用以塑造一个更加和平、可持续的未来世界。该战略还就各国如何促进青年发展锚定了一系列优先领域，包括建立青年交流项目、就青年问题进行宣传和沟通、增强各国“不让任何一个青年掉队”的能力。③

　　在发展理论中，发展是一个与他人交流合作的过程，④国际交流与合作有助于提升青年的专业能力与国际交往能力。然而，全球人文交流传统更加重视文化传播而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知识与技能获得，更加强调国家间的文明对话合作，而对青年的发展需求与现实困境回应得不够直接与充分。我们需要秉持问题意识，以青年发展为锚点，重新思考面向“Z世代”等新生代的全球人文交流。换言之，一方面应让世界青年去赋能全球人文交流合作，推动青年发挥在人类文明发展进步中的主体作用；另一方面应让全球人文交流合作去赋能世界青年发展，助其解决发展难题、拓展未来可能性，并进一步促进青年个人发展与国家发展、世界发展的有机统一。

　　一、人文交流以青年发展为导向的三重前提

　　（一）基础需求：新生代青年的就业与生存诉求

　　理解全球新生代人文交流必须结合青年发展的现实困境。当前，世界经济增速放缓，科技创新却加速重塑就业结构。其中，人工智能导致社会出现“逆分工”现象，即劳动越分越细的趋势被大规模逆转，细化的劳动分工逐步被人工智能替代。⑤根据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25年未来就业报告》预测，至2030年，预计约有22%的就业岗位面临重大调整。尽管就业机会总量将净增7800万个，但同时被替代的岗位数量将达到9200万个。⑥在此背景下，青年群体面临的就业压力前所未有。

　　2025年1月，国际劳工组织总体就业趋势报告表明，全球失业人口逾四亿，其中30岁以下人群占比超40%，有20%以上的青年处于“不升学、不就业、不参加职业培训”的“尼特状态”（NEET，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or Training）。该比例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差距较大。⑦在青年失业群得更加务实。

　　当下，青年交流被用于直接解决青年的发展问题，从以前的“青年交流促进人类发展问题解决”，转向当下“青年交流首先促进青年发展问题解决”。让青年掌握必要的技能，满足其个性发展需要，才能使其有能力、也有动力去为所有人建设一个更加公正、包容和可持续的未来。

　　因此，全球人文交流合作显现出由供给主导型向需求适配型的深度转型。这一趋势不仅体现出以青年发展为本的交流理念和组织模式的再定位，也预示着将算法技术与大语言模型等智能技术用于精准匹配青年需求的未来可能。在项目设置过程中，项目议程可以与青年共商；在项目实施过程中，项目内容重点在其获得可转换的知识与技能，满足其个性发展与心理需求，并最终赋能其自我实现。

　　（二）新内容：从“语言文化”到“趣缘—技能—价值”的驱动

　　在新范式的引领下，人文交流内容由单一的“语言文化”输出，迈向兼顾“趣缘共同体”“技能共同体”“价值共同体”建构的三重驱动。“趣缘共同体”基于兴趣爱好形成日常互动网络，强调让青年在轻松友好的氛围中满足兴趣爱好，实现个性发展。具体而言，在数智时代，全球人文交流的一个重点是短视频、微短剧、游戏、潮流等兼具娱乐性、日常性、地方性的在线内容。有学者通过青年亚文化来研究“Z世代”眼中的“科目三”，发现此类模因式的文化交流开放度高、共享性强，有助于年轻人发挥自身能动性和创造力，也有利于其缓解现实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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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能共同体”则聚焦职业技能和创新创业能力，通过模块化线上课程、实地实训、导师指导，让青年在全球人文交流合作中积累实战经验、增加个人就业竞争力。“价值共同体”聚焦自我实现，充分体现了“Z世代”青年的理想主义价值观——对人类发展主题的深度关切。以欧盟两个青年项目为例。与科技共同成长（In Tech Growth）项目从技能出发，培养年轻人的创业技能。在该项目中，参与者将与来自九个不同国家的同伴模拟合作，以深化对创业环境的理解和适应能力；创新实验室（Innovators Lab）项目秉承和平发展的核心价值观，构建了线上学习平台与线下密室逃脱游戏相结合的模式，旨在为“Z世代”提供一个互动学习的环境，让他们在其中掌握解决冲突、构建和平的策略与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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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趣缘”“技能”“价值”三种导向的内容并行，分别指向青年个性发展、技能发展与自我实现，使得人文交流既有情感共鸣的黏性，也具备能力建设的深度，还具有理想主义的厚度。

　　（三）新效能：从一次性文化体验到务实共同体构建

　　传统的全球人文交流过程通常分为八个阶段，分别是抵达、适应、深化关系、文化冲击、假期、文化学习、离开以及再适应。青年群体普遍认为，这一过程类似于乘坐过山车的体验。在这一交流过程中，参与者将面临一系列身体、精神和情感上的挑战，最后以平和的心态接纳这段国际经历。

　　18在项目评估时，参与者个人更多是感性地与亲朋好友进行口头分享，而项目组织者则关心是否有长期关系的建立。

　　然而，当下的全球人文交流合作融合了“趣缘共同体”“技能共同体”与“价值共同体”建构，其时间节点不再固定，参与方式可以是具离混合，这对效能的评估提出了更大挑战，如何去评估新生代人文交流的具体成效成为一个关键问题。例如，以兴趣为导向的“趣缘共同体”如何成长为长期的青年发展共同体？基于技能发展的共同体如何能够实现真正的技能转移？基于自我实现的价值共同体如何真正地改变社区与世界？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青年的获得感和具体项目的落地。总之，新的效果评估不仅围绕文化冲击和实地感受，还关注某一类共同体的务实合作与共同收益。

　　三、中国在青年发展导向下的人文交流实践

　　当今世界“逆全球化”趋势正在进一步凸显，而“共享繁荣、共谋发展”应成为一种新全球化的认识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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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联合国的定义，“南南合作”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发展中国家，通过在知识、技能、技术等方面的合作，强化其发展能力。当前，新时期的南南合作已经拓宽到人文交流领域。作为“全球南方”的重要成员，中国为推动南南合作做出了重要贡献。

　　20其中，“职教出海”已经成为中国深化南南合作的重要实践抓手。

　　21与此同时，在南北合作方面，中国超越全球南北方对立的二元思维，承担着新时代大国的“全球中间地带角色”（global middle），

　　22特别是在南北人文交流方面，中国注重围绕价值观开展主题交流，努力将欧美青年“引进来”，并探索多元文化背景下的合作机制。

　　（一）南南合作中的青年交流：“一带一路”职业教育矩阵

　　当前，大部分“一带一路”共建国家为发展中国家，工业化程度较低，青年受教育机会少且就业机会不足。这导致很多本土青年没有足够的专业能力参与到“一带一路”建设中。因此，获得职业教育、学习就业本领是其年轻人最根本的需求。

　　2020年，中国教育部等八部门《关于加快和扩大新时代教育对外开放的意见》明确指出，要打造“一带一路”教育行动升级版，积极推动职业院校“走出去”。

　　232020年，中外语言合作中心发挥统筹作用，设立“中文+职业教育”的复合型人才培养方向，构建了在线“智慧教室”。该模式将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技术应用于教学，旨在培育在中资企业与各国对华贸易企业中工作的既懂中文、又懂专业技能的复合型人才。该项目设置“中文+商务”“中文+铁路”“中文+农业”“中文+旅游”“中文+音乐”五大核心方向，并包含“中文+”电商、高铁、工业机器人、导游、人工智能、有色金属、钢铁、冶金等多个垂直方向。其中，高铁方向充分发挥了我国交通类院校的特色，而有色金属、钢铁、冶金等方向则为我国矿业类院校国际青年交流奠定了品牌化的建设之路。

　　在“一带一路”职业教育矩阵中，职业院校与“出海”企业等组织作为重要主体，也积极参与到青年交流活动之中。以高铁行业为例，埃塞俄比亚的本土职业教育相对落后。天津铁道职业技术学院联合中国土木工程集团等企业，以中国职业教育品牌“鲁班工坊”的建设为契机，共同启动了埃塞俄比亚本土青年职业教育项目。该项目通过在地培训的方式，当地青年得以在埃塞俄比亚亚吉铁路现场利用VR仿真系统学习列车检修流程。

　　24这种融合虚拟技术与实地技能的培训方式，不仅提升了学习效率，也激发了受训青年对轨道交通职业发展的兴趣。除了线下培训，在线项目亦在不断涌现。例如，广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与菲律宾理工大学合作，于2023年上线“中文＋高铁汉语”在线培训。该项目同样践行实质性赋能的理念，为菲律宾理工大学百名学生提供高铁行业术语教学、安全培训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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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南北合作中的青年交流：“5年5万”“欧洲翻番”品牌项目

　　由于世界各国工业化进程不同，欧美国家的青年发展需求更多导向价值追求，特别是在单边主义、贫困问题、气候变化、流行疾病、AI治理等重要议题上，我国与各国青年积极进行全球人文交流合作，探寻治理之法。

　　2023年，习近平主席在旧金山宣布，未来5年邀请5万名美国青少年来华交流。在“5年5万”计划提出半年多后，中美青年交流活动共计60次以上，举办地遍布中国20个省，

　　26充分践行了习近平主席在提出该计划时所作的重要论断，即“希望在人民，基础在民间，未来在青年，活力在地方”。计划提出一年之后，已有近1.5万名美国青少年通过这一项目来华交流。

　　27其中，“美国青年使者交流学习计划”（Young Envoys Scholarship，简称YES项目）、“未来之桥”中美青年交流计划（Bridge of the Future）等品牌项目相继设立。在2024年6月“未来之桥”绿色发展主题交流活动期间，美国青年不仅走进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了解大熊猫的日常管理模式，实地观看了都江堰水利工程沙盘模型，

　　28还探访了中国西部首个“近零碳建筑”。

　　29此类以动物保护、河道治理、低碳工业为设计灵感与主要内容的交流活动，回应了青年对人类发展议题的关注。

　　2024年，习近平主席在访欧期间提出“未来3年欧洲青少年来华交流规模翻一番”倡议（简称“欧洲翻番”倡议），旨在促进欧洲青年来华交流学习，推动中欧青年交流长期稳定发展。在意大利访华首团的青年成员中，人工智能成为交流项目中的关键议题之一。许多参与者对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最新进展表现出极大兴趣，特别是正在攻读人工智能专业的成员。

　　30这不仅体现了中国科技发展对全球青年的吸引力，也表明人工智能正在成为连接中欧青年、拓展未来合作空间的重要桥梁。

　　四、结语

　　在全球青年发展面临结构性困境与价值重塑的时代背景下，新生代全球人文交流正从象征性交往的传统路径中突围，向着以实质性赋能为核心的新时代交流范式跃迁。这不仅要求政策层面更加重视与青年发展需求的纵深对接，更需要理念层面秉持“赋能青年”与“青年参与”并重。

　　以青年发展为导向的人文交流并非简单替代传统范式，而是在尊重文明交流互鉴的基础上，将个性、技能、价值等多重维度纳入交往体系，推进从“了解他者文化”到“赋能自身成长”的深层转变。这意味着一种以青年的现实诉求为起点，以不同类型共同体构建为目标的深度合作模式的兴起。

　　由此，全球新生代人文交流需要从国家间叙事拓展到青年共建叙事，从文化传播逻辑拓展到发展合作逻辑，从单一经验输出转向协同生态构建。在“一带一路”职业教育行动、“5年5万”计划、“欧洲翻番”等倡议的引领下，中国正逐步探索一条以青年为纽带、以发展为共识、以交流为通路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路径。唯有实现从“青年参与国际交流”到“国际交流服务青年发展”的范式升维，才能让人文交流在未来全球治理体系中发挥更具建设性的战略作用。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新时代加快国际传播五力建设研究”（22AZD074）的阶段性成果。

　　崔灿系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

　　钟新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

　　研究员、新闻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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