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河上你想起了谁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尹杉,曾小嘉,图书馆
  • 发布时间:2011-06-22 14:09
  1这是你最难过的一次吗

  尹杉坐在副驾驶位,从清晨一直到现在,太阳快要把我的车晒爆了,她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在这个清晨到来之前,她是我年轻貌美的小女友,两个月前她为了新认识的小男友跑了,现在回来是为了告诉我,我被甩了。

  尹杉说了一通金玉良言,大意是希望我能够找到幸福归宿,我一直点头附和。她很认真地问:“老唠叨,我离开你难过不?”我力图做到饱含热泪,她又问:“老唠叨,你会原谅我吧?”我又使劲地点了点头。她还不打算放过我,“老唠叨,这是你最难过的一次吗?”

  我迟疑了一下,天杀的太阳,让我想起了曾小嘉。

  在宜城图书馆,曾小嘉曾经在午后的阳光里和我僵持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刘德华还是单身汉、刘嘉玲在等着梁朝伟。曾小嘉站在柜台里指着一本书的扉页,板着脸冲我吼。她要求我为扉页破了一角的书而承担撕毁书本的责任,当时我兜里只有五块多钱,这是我准备吃牛肉面的钱。

  曾小嘉怒了,她一怒嘴巴就像机关枪放子弹似的,“况且你借的三剑、剑、剑…….客”,我也怒了,“你才贱客呢。”“你骂谁呢?”“你骂谁呢!”曾小嘉挑眉站了起来,我们怒视了很久,直到我的左脸想要露出一丝笑意。

  2悲观主义的花朵

  十八岁高中毕业,我被安排进了人民商场。采购员是个好差事,我也干得热火朝天。我没什么理想,只想吃饱肚子睡个好觉,所以当初资助尹杉去唱歌,她崇拜地问我年轻时追求过什么理想,我撇了撇嘴,搞大曾小嘉的肚子算理想吗?

  曾小嘉是宜城图书馆的管理员,朝九晚五地上班,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图书馆三楼的柜台边坐了两年。高中时她成绩很好,虽然她从未向我显摆过,但作为一个落后生,我很容易嗅出尖子生的气味。她喜欢看书,事实上后来我们能化敌为友,也是因为我借的是《三剑客》,而不是《故事会全集》。但曾小嘉对书的兴趣不全在于看,她很享受那种站在书堆里的感觉,仿佛这样她在柜台里的时光就没有虚度,和那些考上大学,走出去见了世面的同学一样精彩。有一次她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打了一个有着牛肉面葱花味的饱嗝,采购员啊。

  迄今为止,想起曾小嘉,我最深刻的是她坐在那里低着头看书的形象,这是生活中我无法越过的一个形象。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真正理解,像我一样当个采购员,也就是一辈子在千万种百货之间流连;像我妈当个儿科医生,一辈子也就是“啊,张开嘴,对,啊,啊,啊。”就算当飞行员,不过是开一辈子的飞机;即便考上了大学,拿到了文凭,混个国企说不定也得成下岗工人,混个外企一辈子也是和ABC打交道,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但我没有说出来,面对曾小嘉从不曾消退的高考梦想,我只能看着她,像很久以后廖一梅的一本书名——《悲观主义的花朵》。我后来想曾小嘉在那些低着头看书的下午,是不是也把我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一个来图书馆沾染书香的小混混,是不是和用书糊墙的暴发户一样可爱至极?

  3我的理想就是你

  当我那辆四处奔波的自行车成为曾小嘉的座驾,我们的关系好像有了那么一点转机。

  我们有的时候去旱冰场,有的时候去公园,曾小嘉最喜欢去风凉河。风凉河就是图书馆前面一个很小的湖,不知谁给它起了一个这么牛B的名字。看着风尘不起的湖水,曾小嘉说想去上海读书,我说“好,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洋气。”曾小嘉又说想去济南,我凭借着还珠格格的记忆点点头,“好地方,那不是有个大明湖嘛。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上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跳一蹦跶。”曾小嘉白了我一眼,拿起了手上的复习资料,我深抽了几口烟,风很美,小小的风很美,曾小嘉也很美。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曾小嘉离开图书馆进了中学,再后来夏天快要过去了,曾小嘉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有时候我会回想起这一幕,漫天大雨,曾小嘉坐在我的车后面,我风火轮一样地往她家赶。她的头发全湿了,一缕一缕的,但笑得很开怀,我也很开心。我还没笑够呢,曾小嘉又突然不笑了,我摸了摸她的脸颊,很想跟她说句话。我想说我爱你。后来无数次站在风凉河边,我都后悔当时怎么没有说出口。原来很多事都是这样,不可重来,最开始是为了让对方知道而说,以后如果只是为了怀旧或者装文艺而说,就显得有点二了。

  尹杉叹了一口气,她突然问我,曾小嘉不是比你大两岁吗?她为什么要在图书馆呆两年?“高考体检查出来怀孕,被学校开了。”尹杉一脸诧异,是你搞大了她的肚子?我一脸苦笑,那曾经可是我的理想,可惜没有机会实现了。

  送曾小嘉去上海读大学的时候,她在站台上拍了拍我的肩膀,用调侃的语气说:“唠叨,你不是一串项链,所以别再挂在宜城的脖子上了。”

  我勾了勾她的下巴,“曾小嘉·高尔基万岁!”

  在我看来,离别是伤感当中成分最浓的,所以我把这句赠言当做一种暗示。我辞掉了采购员的工作,在我盘算着去北京还是上海的时候,我爸认为我绝对是丧心病狂了,半年后我真的走了,把自己从宜城上摘了下来,再也没有戴回去。为了这种改变,为了让自己对生活产生兴趣,我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和代价。

  4相见不如怀念

  世博年的时候,我去香港开会,在机场的咖啡厅看到一个人,她是曾小嘉。我跟踪她,一直看她走进安检。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叫住她的,见到我,她会很吃惊,我也会自嘲地摸着头笑笑,可我最终还是没能张开嘴,相见不如怀念,这话谁说的。

  如果没有这一面,我的爱情也许可以天长地久,我会一直认为我们曾经相爱的感觉还在,不会少、只会日复一日地增加。可是在香港机场的那一晚,我明白了,这场爱情终于结束了。老实说,当我望着曾小嘉,那半个小时,我心里所存有的更多的是我过去的渴望,我渴望她曾经所有的眼神,她的微笑,我渴望能把头靠在她的怀里,我渴望像曾经那样在图书馆为她搬凳子搬陈年的报纸,我也渴望吻她的脸,但我不想告诉她,曾小嘉,我和你一样摘下了自己。

  我第一次见到尹杉的时候,她正在我前面风生水起地走着,后来我看到她蹲在一个旧书摊前,一直垂着脑袋翻书。我特别有冲动想认识她,这种感觉好像小时候,父母总说下面的牙齿掉了要扔在屋顶上、上面的牙齿掉了要扔到床底下。你在整理杂物的某一个无意中,发现了你曾经遗留在床下的纪念品一样。

  尹杉再一次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很怕她说出“老唠叨,这个故事真遗憾”的蠢话来,但她回归了不靠谱又假正经的语气:“其实,如果只是要结婚的话,我觉得依咱们俩的感情,够了,简直绰绰有余。但我有点明白了,人生嘛,只求结婚太没追求了。”

  我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四点钟,这是一天中很奇怪的一个时间点,在这个时间开始做任何一件事,我总觉得时机不妙,太早或者太晚。就像我已经到了三十出头的年纪,爱上谁或者离开谁,都有些尴尬。可尹杉不一样,她没有凌晨四点那么夸张,好歹也是在午间时分。

  所以当她拉开了车门,给我一个熊抱,“同床异梦好几年,咱们终于有了一次跨代沟的共鸣了。”我拍拍她的背,“无产阶级万岁!”她关上车门,突然又敲开了它,我曾经的年轻貌美的小女友逆着光对我说:“老唠叨,其实曾经你也是我的理想。”然后她飞快地走远了。

  这次我是真的有点伤感。

  撰文_某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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