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只愿迷信记忆之美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三亚,城市,姨婆
  • 发布时间:2011-10-09 16:25
  不是电影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的诗句微妙,也可以适用于很多长久居住在三亚的人的心情。

  缓缓读出这句诗的人是我曾经的语文老师。

  我对城市的最初领悟来自她。因为她说“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的缘分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如果你爱一个城市,那一定是你与它的性格有相通之处。”

  在校园里,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明眸皓齿,笑靥如花,永远身着长裙步若生花。中学的时候,因为学业优秀,相貌出众,她是许多男生心中的倾慕对象。高一的时候她和学校里的篮球队队长恋爱,后来男生全家迁到了北京,她便执意考去北京。七年过去,大学毕业时男生要出国读研,她说她等,一等就到了26岁。他没有回来,他说他们不适合。她身心俱疲地辞别京城,回到三亚,在原来就读的中学教起语文。

  三亚没有沙尘暴,也没有拥挤的人潮,遥远的北京和三亚隔着3451公里的乡愁。她遇见了原来教过她的音乐老师,他一直没有娶妻。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音乐老师早已喜爱她许久,却因为师生身份无法表明心迹,听闻她毕业后有可能回三亚便一直痴心等待。直到她结了婚,她才和我们说起这个美丽的故事。她说习惯了南方的人无法深恋北国的冬天,她说这世界上一定有一个最好的人在未来等你,所以不要着急。

  爱若是电光火石,也许未必能够炽热很久。爱若是温柔平缓,也许能够看到细水长流。

  如你所知,在一个城市生活并非是在这里拍电影,它的质地也许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轻盈柔软。它炽烈,年平均气温26度,夏天用个不锈钢碟子放在沙子上应该可以煎个荷包蛋。可它有夜凉如水,也有柔软沙滩,有清淡椰风,也有迷幻华灯。这里停靠过许多或浪漫或悲伤的短暂故事。

  呐,生活不是拍电影,让你爱得大悲大喜的必定不是好情人,就好比让你暴躁不堪的城市也一定不是适合你的城市。

  她是十格电

  如果三亚是女人,那她应是怎样的性格?

  绝对和我姨婆一样,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我年纪尚小的时候,因为爱哭爱闹折腾得母亲几个月的时间就瘦了20斤,全家人一致投票送到了乡下彪悍的姨婆那里寄养一段时间。姨婆自小孤苦,性格十分倔强。我不知道那时候脾气火暴的姨婆是如何可以忍受日夜哭闹的我,以至于后来姨婆家的邻居看到我就会说:“啊!就是小时候每天哭通宵那个小女孩呀,都这么大了!”我不敢相信这个连别人踩到她脚不道歉都要被她骂上一个钟的姨婆怎么可能从来没打过我。

  是的,刀子嘴给你的糖最能让人心沦陷。

  知道我有胆结石的时候,姨婆自己去很远的山上采摘新鲜的药草,大大小小包了一堆,让我一定带回学校。我高考复习的时候,附近的邻居都被她三令五申不许打麻将,我高考完那天邻居跑过来激动地感叹终于可以打麻将了!青春是一夜长大的故事,而苍老是猝不及防的瞬间。姨婆今年78了。

  她和所有的三亚老太太一样喜欢散步、喜欢在家里自养走地鸡。固执地认为自己亲力亲为的一切才是最好的。勤劳而吃苦,这就是南海姑娘的特性。三亚地处最南端的对外贸易重要口岸,是国防重地。记得多年前中美关系紧张的时候,有人说要是打起仗来南海肯定会最先被突击进攻,姨婆说,抗日战争文化大革命都活过来了,还怕外国人打过来?

  在姨婆身上我看到了说做就做的快意恩仇的感觉,拖泥带水瞻前顾后似乎从来没有死磕到底的勇气来得壮烈。一个人的性格里面,一定有一些因素是她成长的城市留下的烙印。比如热情如火,比如坚强独立。每一个严厉又疼爱我们的长辈在从前看来都是只有苛刻,长大后才知道她的慈爱。

  每一个城市在我们尚未远离它前从来只有数不尽的缺点,离开后才怀念它的特别。

  烟火人间

  记忆一座城市,食物功不可没,记忆都融进了味觉,时间地点人物平分秋色。

  这座中国空气质量最好的城市,负离子含量世界第二。可人们早起的动力不是为了跑步做瑜伽,也绝对不是加入免税店门口的长长队伍,他们的动力也许只是一碗热腾腾的汤粉。

  有一个婆婆,专卖抱罗粉和各种点心。鲜汤冲调米粉条配上精制牛肉干、瘦肉丝、粉肠、花生仁、少许酸笋、酸菜骨、辣椒等配料,味道香浓,让人无法忘怀。我们从小学吃到大学毕业。价格也从1元涨到了5元。婆婆的声音总是很洪亮,中午担着满满的小吃穿过街道喊“尖堆-糍粑-芝麻糊-”,年纪还小的时候看准钟点,两点半左右备好碗等她经过家门口。不能让她等,否则你会被这意气风发,手脚麻利的老婆婆河东狮吼。

  一晃十多年过去,她仿佛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动作迟缓,假期回家已经不再见到她推着三轮车卖小吃。

  某一日,你发现青芒果腌的颜色越来越好看却不再那么好吃,你发现卖港门粉的中年女人是北方口音,你发现再也找不到鲜榨椰汁做的清补凉。渐渐地,许多小吃被集合在一起变成了人声鼎沸的美食街。城市日新月异地变化着,人们却一天天老去。一纸公文让这个原本宁静的城市变得寸土寸金,你亲眼目睹了城市的原始与改造,你看着这个养大你的土地变成别人的游乐园,那些灯火通明夜夜笙歌也许不是你想要的美丽。你想到这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失落和心酸。

  没有地铁怎么办

  某天在微博上看见,“在上海街头,用iPhone4,开玛莎拉蒂的没人把你当公子哥。敢招手拦taxi的那才是真正的富二代有木有!”下面是深圳人民对上海的的士价格表示无压力,那就坐地铁吧。

  哦,没有地铁怎么办?在三亚,人们很少考虑出行方式。这座没有地铁的城市,游艇和的士数量可能差不多。上班没有人被挤到贴在玻璃门上,也听不到售票员大声喊小心夹伤。有没有地铁对于原本没有太多上班族的三亚而言不那么重要。

  犹记得某个深夜,在鹿回头打的,和女司机聊起三亚的海鲜真鲜甜!她眼神黯然地说,那是外地人才消费得起的好东西,自从国际旅游岛开始规划,这里的物价横飞,原来街道上哪有那么多酒店,都是强迁强拆的结果,她们被搬到一些小村镇,真是民不聊生。我看到她的双眼有些疲惫。十一点半,若不是真的困难,怎么会到了这个钟点还在为生计奔波,也许她还没有回家吃饭,也许她明天又要早早开工。

  三亚这座城市,有英雄也有乞丐,有瑰丽奢华的私人会所也有脏污陈旧的下水道,有平静澄澈的海洋也有声色犬马的魅影。它和人一样,有时候复杂得连它自己都说不清楚。

  把你变成一幅画

  在一个靠海的城市,有很多事情是在别处没办法体验的。《屋顶上的绿宝石》在三亚取景的时候,我们都兴奋不已。那时候的霍建华在我们眼里看来是帅气得一塌糊涂。《非诚勿扰》在电影院档期火爆的时候,舒淇让三亚看起来忧伤又性感。而后来的汪小菲和大S结婚,那风中凌乱的婚纱却毫无美感。

  那是因为,霍建华在长长的沙路骑着小单车的背影是三亚,那个海边的小屋是三亚,那个简单却浪漫的年少是三亚。它的美丽原本应该无关水晶吊灯与海景酒店。

  初中那时候我们一群人下了课,卷起裤腿,提着小袋子,潮水退了去捡海贝,回去用清水浸泡让它吐沙,然后就直接下锅白煮。这样的做法最鲜甜。

  我们曾约定过,毕业以后,要像《奋斗》里那样一群人一起住在大房子里,一起煮饭炒菜玩游戏看电影喝小酒听音乐,还可以去露营去钓鱼去爬山。

  可后来因为梦想、恋人、习惯、工作等因素,我们选择停留在中国大地的各个地方,在这个不停旋转的地球上,庞大的欲望总是与现实对立。那个属于三亚的渔夫和富翁的故事,其实并不能打动我们。我们依旧愿意单枪匹马在一线城市寻找一种叫做梦想的奇迹,还有属于青春的热血澎湃。哪怕它的过程并不舒坦。

  对于三亚,依旧可以去怀念,却不需要偏执信仰它的完美无缺,不管身在何处想起它都依旧是心中的一幅美景。也许三亚在外来文化的冲击和现代化的揠苗助长的过程中,已经失去太多。而热情、简单、朴实、与世无争、爱憎分明这些是时代的稀有资源,也是我最爱这座城的性情之处。

  也许每一个留恋他所熟悉的城市的人,都会固执地忽略它的缺陷之处,而迷信地给它冠予美丽之名。它好似一个色泽光鲜,质地细腻的酒杯,里面调和了热爱、温情、怀念、皎洁的月光与我们的梦,喝得太多,就会醉倒在回忆里。

  撰文_宸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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