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治水新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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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2-04-13 14:56
公元1284年,马可波罗游记里的“成都府”是这样的:
“有一大川,经此大城。川中多鱼,川流甚深,广半英里,长延至于海洋……水上船舶甚众,未闻未见者,必不信其有之也。”
马可波罗所说的大川,就是锦江,即府南河。不仅是当时的西方人,如今即是生活在成都的人,恐怕也应了“未闻未见者,必不信其有之也”这句话。因为,在经历过“腐烂河”的阶段之后,河里已经难寻各种鱼类,大大萎缩的水量也丧失了航运功能,甚至连生态需水量都无法保证。锦江已无往日壮阔,其他诸多水系亦是残缺落败,成都市一些名带“桥”“潭”或者“池”的地方,如今已然看不见水。
在说起“成都缺水”的话题时,成都市环保局局长王文斌向《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讲述了他最近在昆明受到的“刺激”:
昆明是王文斌的故乡,那是一个资源性缺水的城市。金马河、滇池在他小时候都是很美好的地方,水干净得“跳下去就可以游泳”,可是后来,也和府南河一样水质急剧恶化。但最近一次回昆明,他发现金马河和滇池都变好了。
“我们成都的缺水和昆明的缺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王文斌说,“他们是真的缺水,天干了连喝的水都不够。而我们本来是有水的,有条件,有很好的基础,污水处理的布局已经建设完成。如果昆明都能够把水治理好,我们就更应该把水治理好。”
王文斌告诉本刊记者,现在水已经是非常宝贵的资源,要奢求像过去那样的“滚滚江水”已经不可能,上游若是嫌生态需水量不足,那下游许多地方连饮用水都紧张呢。都江堰虽然搭起了“高架桥”,从成都上游分走了许多水量以供给下游城市,但成都自身还是有提标和中水回用的大量空间。
“临界达标”的环境压力
穿城而过的府南河属于岷江一级支流,而岷江属于长江一级支流,于宜宾市与金沙江相汇。长江的另外一支一级支流沱江也流经成都境内,沱江水环境也不容乐观,近年来通过治理刚刚“临界达标”。
沱江上源湔江所流经的成都辖市彭州,正在建设一直以来饱受争议的大型石化基地。因为环境容量的限制,经过环评之后,包括PX在内的50多套下游设备和项目,已经全部放弃了落地,搬到了其他地方,只保留了炼油和乙烯。
王文斌告诉本刊记者,彭州石化的环评搞了两年多,异常谨慎严格,后经环保部审批通过。他自己全程参与。“炼油的全加氢工艺,轻的都变成航空油,重的加氢裂变,基本没有什么废物产生。气的话则用了一种大气模拟,用了美国卫星气象资料,进行8000多小时的模拟,最极端的情况,3个装置一起发生爆炸的情况下,也不会影响到中心城区。地下水,已经打了100多个监测孔实施在线监测。地表水,经过处理再要氧化塘,再进行植物降解,处理得非常严格??”
王文斌向本刊记者展示了477张中心城区黑臭水体污染源的照片,这是成都市环保局最近地毯式排查所得。虽然污水处理厂全都已经建好,但因为末梢的管网不配套,还有很多生活污水成为中心城区河流的污染源。这些全都要在两年之内解决。
还有就是城乡结合部的小企业污染,府南河上游的徐堰河、柏条河在距离中心城区20公里外的饮用水源保护区是一泓清水,但流经城乡结合部入城之后就变了模样,这是另一件让王文斌最近“深受刺激”的事。在他看来,这些问题都是能够解决且容易解决的。
如履薄冰的饮用水源地
成都的饮用水源来自徐堰河、柏条河,这两条河在上游地区水源丰富,水质清澈,也是目前西南最大的自来水厂---成都市自来水六厂的所在地,承担着成都市中心城区90%以上的供水。徐堰河因水流量更大更充沛作为主供水源,柏条河则是备用供水河。
在沿徐堰河的郫县唐昌镇和新民场镇“成都水源地一级保护区”,本刊记者看到河流的两岸全部用绿色的铁丝防护网封闭,防护网外种着茂密的防护林。“这是为了避免当地村民在河里淘洗衣服、在河堤种菜或是向河内倾倒垃圾。”郫县环保局指挥中心主任方晓东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这些保护措施改变了当地农民千百年来的生活习惯,割裂了他们与堂前屋后长久以来相依为命的河流的关系,为保成都市区的饮水安全,让他们做出了很多牺牲。
“徐堰河的水虽然看着并不那么清澈见底,但它的水质经过严格的检测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达到了国家饮用水标准。而且没有受到任何工业、养殖业的污染,只有少量生活垃圾,经过处理后是不会有问题的。” 方晓东说。
发展和保护是一对永恒的矛盾,对水源地的环保工作者们来说,这种体会更是再深刻不过。
“那个时候郫县的经济还比较恼火(困难),我们环保局就否掉过一个3亿元的投资。”方晓东所说的是2005年风帆蓄电池公司想在郫县落地的项目。作为饮用水源保护地的郫县必须严格控制工业、制造业、加工业企业的引进,因为这势必会产生废水废气废料的排放,对水质安全构成隐患。而蓄电池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含铅含汞含尘垃圾会对水源地产生难以修复的破坏。
更不用说在2006年,某养殖场计划在郫县经营万头猪的养殖产业。尚未经过环评就开始建设,在巡查的时候,环境监察人员发现围墙都砌好了,厂房修好一半。“既成事实”也不能触犯水源保护地的“雷区”,最后建了一半的养殖场全部被拆掉。
水源地的紧张压力时刻存在,因为一旦出事,就是“谁也承担不起”的责任。2010年4月,发生在都江堰市境内一支流柏木河上的偷倒垃圾事件,让从郫县到成都中心城区的数百万人口惊心动魄了一次。
经历过那次风波的成都环保官员们告诉本刊,自来水六厂发现“水有异味”后,紧急中断了供水。停水的两个多小时内,成都各大超市的瓶装水被抢购一空,人心惶惶。环保局全体出动查找污染源。靠人“一路闻着走”,找到倾倒在柏木河里面的工业垃圾污染源。警方也连夜出击,迅速破案,抓捕了犯罪嫌疑人。
制度化的生态补偿和生态罚款
按照2012年3月9日成都市环保局与上游郫县政府刚刚签订的目标责任书,成都市每年将以财政支付转移的方式,给郫县6000万元专项资金,用于饮用水源保护的相关工作。
根据目标责任书,这6000万元里面,每年直接补偿给保护区居民的钱不能少于40%,占大头。剩下的部分,饮用水源防护工程建设及维护资金不少于28%,环境监管应急能力建设资金在20%以内,饮用水源保护专项规划编制及保护区建设项目调查资金不少于7%。3月10日的《成都日报》称之为“补偿机制探索开先河,保障饮用水源安全的大手笔”。
四川大学环境专家、博士生导师艾南山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生态补偿通常都说得多、做得少,在国内并没有非常成功的先例和成熟的模式可循。成都市此举可以说是开了一个非常好的头,意义重大。但是,因为以前没有做过,执行起来肯定还会有一系列新的问题。尤其是,如何保证‘雁过不拔毛’地补偿到水源地农民手中,这必须严格把关。”
长久以来,河流上下游城市和地区之间,关于资源分配,关于污染和保护的权利义务关系,是个纠缠不清的话题,在水资源本身就特别珍贵的情况下,争执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艾南山认为,成都制度化地拿出这么一笔钱补偿水源地农民,是一个很好的姿态,也是一个有益的示范。
《望东方周刊》记者刘伊曼、特约撰稿丁舟洋 | 成都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