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穗：失踪的世界冠军

　　“世界冠军”、“失踪三年”……这些词语和黄穗名字放在一起的消息，仿佛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前羽毛球世界冠军、湘籍运动员黄穗近日代表澳大利亚参加黄金赛事件引发坊间热议，争论的焦点并非她能否代表异国参赛，而是她一直领着工资，担着头衔---湖南省乒乓球羽毛球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

　　百度也快速更新了相关资料：黄穗，中国羽毛球运动员，1999年进入国家一队，教练是田秉毅，黄穗右手握拍，力量型打法，进攻凶狠，控球能力强，前半场意识好。与高配合双打后多次在世界大赛中夺冠，已经成为世界一号女双选手。2012年4月，在澳大利亚羽毛球黄金赛中，这位昔日国羽女双主力代表黄穗宣布代表澳大利亚队出战。

　　波光荡漾之间，折射出体育管理制度的某些生态。

　　为何巅峰时期选择退役

　　今年32岁的黄穗祖籍湖南，16岁便加入中国国家队，在其后的十年间，她给世界羽坛留下深刻印象。除了奥运会冠军，黄穗获得过几乎所有世界羽毛球重要赛事的女双冠军称号。

　　2007年底，黄穗与高配对的羽毛球女双组合排名世界第三，因为这对组合成绩稳定出众，早已被中国羽毛球队列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夺冠的重点对象。黄穗也曾告诉媒体，她对奥运夺冠有信心。

　　然而，就在快要达到其职业生涯顶峰的2007年底，黄穗退役了。黄穗的退役并非一时冲动的决定，早在当年年初，她就一度递交了退役报告。而所有原因都源于黄穗父亲的病。国家队总教练李永波曾说：“黄穗因为父亲重病受到很大影响，始终无法恢复到自己的最佳状态。”

　　为了照顾和陪伴病重的父亲，黄穗已经缺席了当时法国、丹麦和中国等一系列世界公开赛，并把自己推进了奥运备战的不利局面，议论纷纷也在所难免。

　　黄穗曾在退役申请上这样写道：“往大说，中国女双实力这么强，少我一个照样可以摘金夺银；往小说，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必须留下。”黄穗选择退役既是给自己尽孝的最好选择，同时也是给国家队一个较为合适的交代。对于黄穗的选择，湖南省体育局曾颇为费心，为了劝说黄穗，其中心主任曾去株洲（黄穗之父当时在株洲治疗）11次，甚至给黄穗安排了湖南省体育局羽毛球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一职。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因为这个职务，三年后，黄穗再次成为舆论风口浪尖的人物。

　　2007年12月，黄穗父亲去世。此后，黄穗逐渐淡出公众视野。

　　神秘失踪

　　转眼三年过去了。2012年4月初，澳大利亚羽毛球黄金大赛上赫然出现黄穗的名字，名字后面的国家代码标注为AUS（澳大利亚）。这一情况很快引起了国内媒体的注意，随后，湖南省羽毛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唐辉称，黄穗目前仍是该中心副主任，虽然她基本没有上过班，但是工资照发。

　　唐辉的此番说法立即引起社会舆论的急速升温，借由黄穗事件人们在体育制度、海外兵团、公职监督等多个社会体制和社会生活方面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井喷。

　　那么过去三年，黄穗到底是怎么过的？她为什么会神秘失踪？

　　据公开的资料显示，黄父逝世一年后，黄穗在长沙举办了婚礼，她的丈夫是一位地产商，家业颇丰。当时，国家队总教练李永波曾率队前往道贺，黄穗的老搭档高也在婚礼现场。然而，婚礼之后，黄穗仿佛忽然消失了一样，昔日的朋友、搭档和教练都和她失去了联系。湖南省羽毛球运动管理中心为了联系上黄穗，在2012年年初还发出过寻人启事。

　　而最新的爆料则显示，黄穗的神秘失踪恰恰与其任职副主任的湖南省羽毛球运动管理中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据知情人透露，早在该中心为黄穗安排副主任一职时，黄穗就没有表示过兴趣，只是人情难却，不好拒绝。她曾在自己的博客坦言：“退役后的我，生活的重心全部转移到家庭中去了。”

　　关于生活理想，黄穗说得很清楚：“有很多朋友纷纷替我出主意，看我到底喜欢或适合做什么好。有的人认为我应该开一个羽毛球馆，有的认为我应该在湖南羽毛球中心当副主任，有的认为我应该去世界羽联工作，有的人认为我应该去老公的公司，夫唱妇随的一起做房地产？？而我的理想和目标很简单，我只想学好英语，然后做服装设计，有时间就和妈妈满世界走，满世界看。”

　　无论是和朋友谈心，还是在自己的博客里，黄穗所说所想的一切，都是因为家人，她甚至因此坦言想当有钱人，“我们并不是非要富可敌国，非要做世界首富，我们想当有钱人的原因无非是为了改善生活条件，让身边的人可以衣食无忧，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所以我想当有钱人？？”

　　可见，黄穗自退役之后，就没有再复出的打算。

　　2009年，湖南省羽毛球队希望黄穗参加全运会，此时的黄穗已经有了一个数月大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黄穗自然不肯答应。为此事，双方一直僵持不下，颇有不快，为避免无谓的争执和矛盾，黄穗索性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位曾经带过黄穗的教练回忆说：“这丫头有一股子倔劲，更重要的是，她很有主见？？”黄穗这种“惹不起，躲得起”的做法或许并不十分合适，然而我们也能从中体会到黄穗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和压力。

　　此后不久，黄穗便随其丈夫移民澳大利亚，但严格说来，她目前只是澳大利亚居民，尚需一年时间才能成为澳大利亚公民。

　　“海外兵团”还是“海外使团”

　　黄穗在澳大利亚羽毛球黄金赛的出现虽然并不能表明她就此会成为海外兵团，然而她已然成为中国运动员在海外实现自我、追求理想的一种新模式。

　　自上个世纪80年代末起，一些取得外国国籍或居留时间达到规定年限的运动员开始重返赛场，并在许多国际比赛中成就不俗，给中国队带来一定的冲击。国内媒体习惯上称其为“海外兵团”。随着海外兵团队伍的越来越大和日趋年轻化，最终引起世人关心，以至于2007年世界乒联通过“限制海外兵团提案”对此种情况加以控制。

　　一般而言，成为海外兵团并不容易，花费数年时间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作为“海外兵团”的代表人物之一，名将皮红艳的曲折海外兵团之路就是一个极好例子。皮红艳一度是国家队队员，但因为身高原因只能调回她原来所在的四川队。即便如此，皮红艳也不能在短期内出国打球。她只好以留学的方式出国。三年之后，她才获得代表法国出征2004年奥运会的资格。

　　其实，更多的海外兵团仅仅是为了生存和生活的需要，他们对夺金摘银或许压根就没有兴趣，更谈不上对中国队构成威胁，比如效力土耳其的姜鹏飞和在荷兰的李娇都是此列。这些人是中国优势体育项目的海外输出者，有人称其为“海外使团”可能更为名副其实。

　　作为中国体坛的绝对优势项目，乒羽一直“盛产”海外兵团，周蜜、王晨等人甚至让中国羽毛球队吃过苦头。不过李永波表示，近年来，中国队一直致力于协助国际羽联推动羽毛球运动全球化的普及，“海外兵团”这个特定时期的词语也不再变得那么“敏感”。

　　黄穗之所以移民澳大利亚并出现在澳大利亚羽毛球黄金赛上，按照其朋友的说法，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因为她不差钱，而且年过三十，显然也很难再次成名。国羽总教练李永波说：“黄穗现在打球更多是为了兴趣，一直以来，她都热爱羽毛球这项运动，所以我们自然会支持她。说不定她还能推动当地羽毛球的发展。” 这番话应该更符合黄穗的实际情况。

　　无论黄穗日后会否构成对中国对的威胁，在多元和包容已成为文化主流的今天，希望中国运动员出路多一些，生活好一些，毕竟摘金夺冠并不是体育运动的全部。

　　“打而优则仕”的人不在少数

　　黄穗事件一路起承转合，跌宕起伏，着实为我们呈现出一幅社会生活扑朔迷离、光怪陆离的奇异图景。其中不乏人情世故的恩怨情仇，也有公共权力的监督缺席，甚至还有话语权滥用的攻讦和中伤。然而所有这一切，都应该归咎于体制的不完善、不健全，甚至是改革的不到位、不彻底。

　　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这几乎就是我们的共识。但黄穗事件中，黄穗也可以说是人情社会的一个受害者，对一种她并不想要的人情优待和恩遇，她甚至不能当面拒绝，最后只能以失踪的方式逃之避之。而所谓人情，居然可以是一种社会公权，更匪夷所思地是这种公权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当成奖励。

　　在中国体育系统中，“打而优则仕”的人不在少数。过去20年间，中国军团在奥运会上成绩斐然，不少地方体育部门为充分发挥奥运冠军的明星效应，对“有特殊贡献的运动员”进行分配时给予照顾。然而，佼佼者寥寥---干部职位人选所需知识结构复杂，退役运动员如果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很难作出成绩。

　　“对运动员的教育，应该从小就贯穿在训练中。在这些明星运动员退役时，最该为他们提供的，就是受教育的机会。”北京市社会科学院体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著名足球评论家金汕说，“他们有足够的经历可以起到榜样的作用，但直接安排他们走上管理岗位，并不是一种最合理的选择。”

　　白岩松评论此黄穗事件时说：“在金牌战略指导下，对拿了世界冠军尤其是拿了奥运牌子的运动员，除了社会各界的物质奖励之外，各省市自治区早已达到默契，用官职再次奖励，也不管对方称不称职，甚至不管对方心属哪里。”

　　我国《公务员法》明文规定，“旷工或者因公外出、请假期满无正当理由逾期不归连续超过十五天，或者一年内累计超过三十天的”，应予辞退。尽管国家法律对公权力的使用进行了详细的规定，但“人情”二字能让法律也打折扣可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何必得罪人呢？

　　媒体人李远飞认为“既然谁都不想扮演‘恶人’，那就应该采用一整套科学、透明、可行的监督体系，由各种制度来扮演‘恶人’”。白岩松也认为，黄穗事件“恐怕没法谴责湖南体育局的哪个人，早说了，体制之弊！也就不是哪个人的责任”。

　　2012年又是一个奥运年，一批新的奥运冠军和金牌得主行将诞生。虽然我们已经进入后奥运时代，冠军和金牌不再是唯一的期待，然而在现有体育制度存在和保守思想传统遗留的背景下，也许还会有黄穗事件的多版本重演。

　　文 | 张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