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良格”号：历史的战衣

　　在拖船的推动下，“瓦良格”号导弹巡洋舰渐渐抵近青岛军港码头，犹如一团硕大的浓云，无声而坚决地膨胀。

　　左右两舷各８支导弹发射架，以固定倾角叠放的粗大筒状设施，犹如臂膀上绷得紧紧的肱二头肌，与舰身中部繁复堆叠的雷达系统一起，显示着“光荣”级战舰的纯正血统。

　　这艘俄罗斯海军太平洋舰队的旗舰，在此次“海上联合—2012”中俄海上联合演习中担任俄舰编队的指挥舰。俄方此次派出7艘舰只参演，包括3艘“无畏”级反潜舰，被外界评价为规模罕见，太平洋舰队亮出了家底。

　　“瓦良格”号巡洋舰是俄太平洋舰队的名片，频频出访，参加与外军的联演。2009年青岛国际海军阅兵式上，“瓦良格”号领衔外国舰艇列队受阅，让不少中国人对这个“大块头”有特殊的亲切感。

　　4月22日下午，中俄两国官兵相互参观对方舰艇，“瓦良格”号放下舷梯，摆出仪轨，迎来中国军人。4月23日，“瓦良格”号向青岛市民开放。此前这艘战舰访问美国旧金山和韩国仁川时，都曾向当地市民开放。

　　走过舷梯口两名严肃执礼的俄罗斯水兵，本刊记者跟随中方官兵登上“瓦良格”舰。铁灰色的厚重船体岿然不动，穿过导弹发射架下狭窄而悠长的通道，钢铁沉郁冷冽的腥味扑面而来。

　　一枚常规导弹即可将万吨级战舰送入海底

　　第一次参观外国军舰的“和平方舟”号医院船炊事班战士刘威觉得“瓦良格”号很宏大、很威猛。“以前只在图片上看过，第一次见到实物，确实很霸气。”

　　“瓦良格”号之所以“霸气外露”，是因为将所有“看点”都摆在了明处。

　　装载于筒形发射装置内的双联装远程超音速反舰导弹，是为“瓦良格”号博得“航母杀手”盛名的“大杀器”——一枚携有常规弹头的导弹即可将一艘万吨级战舰送入海底，如果是核弹头，一支航母编队可在瞬间蒸发。

　　军事专家尹卓评价说，“瓦良格”号过去主要任务是反美国航母，只要反舰导弹能突破航母舰载机的封锁，进入500公里范围内，就会对航母造成致命威胁。这种超音速反舰弹，美国航母目前为止，拦截起来还很困难。

　　“这是一艘具有综合作战能力的大型巡洋舰，本身就可以作为核心舰来使用，与其他舰配对，形成一个巡洋舰编队。”他说。

　　站在“瓦良格”号甲板上，犹如身处“海上武器库”。从舰首到中央的甲板两侧，布置了主要的对海武器，从小山丘般的AK—130主炮，到两舷的速射炮。雷达与电子装备大多安装在军舰的中部上层建筑上，防空、反潜、舰载直升机及一些辅助性的武器装备则设在中后部。机库顶部平台上的“圆球”是被西方称为“顶盖”的制导雷达，主要用于控制垂直发射的舰空导弹，一部雷达即可控制多枚导弹打击多个目标。

　　有人评价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俄罗斯设计这一型舰船时，虽是工业强国，但电子集成化程度不高，尚未实现模块化设计，因此很多装备、天线外露，不像美舰，甲板清爽干净。但俄舰设计胜在功能明确，配合其“近海防御”战略，指向清晰，管用、实用，性能稳定。尽管外表粗朴，但基础工艺精良，皮实耐用。

　　一名美国记者曾经评价说，俄罗斯舰艇之所以都是“肌肉男”，是因为俄海军不像美国海军那样在全世界都有良好的驻泊地，所以不得不需要更长的巡逻时间，而且必须在独立战斗的方式下完成任务。因此其火力配备、战斗持续力、战损忍耐程度及补给等方面，都必须较西方同级战舰强大。这也是为什么俄战舰总比同级的西方战舰块头更大的缘故。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东西最好”

　　上舰参观的中国军人，按照俄方要求每组20人，每轮3组。中国军人对“瓦良格”号的装备兴趣浓厚，负责解说的俄军军官，常常要用英文招呼，才能催动参观者们加快脚步。

　　年轻的海军中尉伊戈尔，一身黑色礼服。他指着前甲板上的主炮告诉本刊记者：“这就是AK-130火炮，射击精度高，结实耐用，很多人都知道。它用于打击水上目标和空中目标，射程可以达到25公里。我觉得这是最好用的火炮。”

　　“当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东西最好。”他笑笑说。

　　黑黝黝的双炮管末端，覆盖着印有俄罗斯海军军徽的盖子。“作为一名军人，武器就是自己的骄傲，我们对武器的爱护，就像是母亲爱护孩子。”伊戈尔说。

　　38岁的亚历山大已在“瓦良格”号上服役18年，从事技术保障。他介绍说，舰上配备了120枚导弹，由远程导弹、对空近程导弹和反舰导弹组成。

　　“瓦良格”号是俄罗斯海军的骄傲，舰上的俄军官兵胸前都佩戴着一枚有瓦良格图案的纪念章。新兵上舰后会接受“瓦良格”历史的宣讲，“要让官兵知道在这个舰上服役是很荣耀的。”

　　他还告诉本刊记者，目前舰上共有460人，平均年龄25～27岁。义务兵规定的服役年限是1年，服役期满后，可以与舰上继续签订三年的服役合同。

　　当本刊记者在舰上参观时，码头上一群俄军官兵正在踢足球。“他们很喜欢这项运动，每靠一个码头就会出来锻炼一下。”德米特里上尉说。

　　今年25岁的德米特里是瓦良格舰上从事心理教育的军官，他说，舰艇会经常出航训练或者与外国海军进行联合演习，每个人都要对自己所承担的任务负责，如武器保管、设备保障等，因此，长期生活在舰上的官兵身体和心理都很疲劳，经常参加踢足球这样的活动，不仅能够缓解在舰上的紧张生活，还可以确保他们始终处于良好的精神状态。

　　绝版的“红色堡垒”

　　一名美国记者曾写道：从后舷梯登上610英尺长、排水量为1万吨的“光荣”级战舰，不由想起关于苏联海军生活的种种传说。

　　“光荣”级导弹巡洋舰被俄罗斯人誉为“最后的红色堡垒”，它们的命运，背景是从苏联到俄罗斯舰艇发展、乃至海军变革的曲折历程。

　　“光荣”级导弹巡洋舰于上世纪70年代中期设计，项目工程代号1164。

　　60年代后期冷战正酣，面对美国咄咄逼人的气势，苏联不得不改变潜艇路线，陆续建成了基辅级航母、基洛夫级核动力导弹巡洋舰、“光荣”级导弹巡洋舰，以及“无畏”级和“现代”级导弹驱逐舰等一系列高性能作战舰艇。

　　基洛夫级和“光荣”级战舰先后于70年代初期和中期开始建造，旨在为当时苏联新建航母护航，打击美国航母。由于基洛夫级舰是核动力，维护耗资巨大，而“光荣”级常规动力巡洋舰虽然排水量仅为基洛夫级的一半，却配备有大致相同的武器，攻防能力相当，且造价适中，因而成为建造重点。

　　到1989年底，“光荣”级巡洋舰共有3艘建成服役，另外在建的2艘，因苏联解体而中辍。绝版的“光荣”级，由此被称为“最后的红色堡垒”。

　　“瓦良格”号是“光荣”级导弹巡洋舰的第三艘，1979年动工开建，1989年入役。

　　它起初被命名为“红色乌克兰”，以纪念二战期间被德军击沉的一艘巡洋舰——那艘“红色乌克兰”号是十月革命胜利后苏联第一艘国产巡洋舰，被斯大林称为“苏联海军１号巡洋舰”。

　　而“光荣级”巡洋舰也备享荣耀——其定型舰“光荣”号，曾被选为1989年6月美苏首脑地中海马耳他高峰会晤时，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的御驾舰，轰动一时。

　　苏联解体后，“红色乌克兰”划归俄罗斯，于1996年更名为“瓦良格”号。

　　这个名字背后，是俄罗斯海军一段滋味复杂的战史。1904年2月7日，日俄战争乍起，俄海军“瓦良格”装甲舰在当时的朝鲜仁川港遭日本战舰突袭沉没，后来被日本海军打捞整修，并被冠以日本舰名。

　　俄新社的报道说，现在的“瓦良格”号正是那艘参与日俄战争的“瓦良格”号的继承者。

　　2004年2月7日，“瓦良格”号率领太平洋舰队海上编队驶入韩国仁川港，鸣礼炮21响，悼念100年前的那次海战。

　　2009年4月，参加完中国海军60年阅兵，“瓦良格”号抵达日本对马岛，再次祭奠殉难船员。

　　现在的“瓦良格”号今非昔比。2008年5月，经历近一年大修后归队的“瓦良格”号，在太平洋展开了一系列实弹演习。当时俄新社报道说，该舰进行了一系列针对地面、海上和空中目标的火炮实弹射击以及舰载对空导弹系统对空中目标实施打击。

　　2009年11月，“瓦良格”号随总统梅德韦杰夫访问新加坡；2010年6月，再随梅德韦杰夫访美。

　　“瓦良格”号抵达旧金山港口，并对公众开放参观。美联社报道说，这是1863年美国南北战争以来，第一艘到访美国的俄国军舰。蓝灰色的“瓦良格”号通过赭红的旧金山跨海大桥，那张图片后来刊登在不少媒体上。

　　“瓦良格”号多次参加双边或多边联合军演，合作对象包括印度海军、日本自卫队、美国海军。

　　俄罗斯海军正在“走出低谷”

　　一个月前，人民日报记者参观了最新型俄罗斯导弹护卫舰“智者雅罗夫拉夫”。报道中写道，舰上的一名合同兵月薪5万卢布（约合11000元人民币），令人吃惊。

　　“瓦良格”号上的士官亚历山大告诉本刊记者，他的月薪约6.5万卢布。

　　梅德韦杰夫3月末宣布，俄军队改革已基本上完成，军队人数从120万降至100万。打造一支合同制军队成为俄军的工作重点，义务兵役期限减为1年。据俄罗斯媒体报道，自2012年1月1日起，军人工资提高两倍，军人养老金提高60%。还通过了规模空前的2020年前武器装备更新计划，耗资将达20万亿卢布。

　　俄新社网站两个月前刊登的军事评论员文章说，俄罗斯高层表示，由于缺乏资金，海军已接近履行其使命所需要的最低数量，许多舰艇超期服役，俄罗斯海军也迫切需要恢复活力。

　　300年历史的俄罗斯海军，曾为国家开疆拓土，拓展大面积能源基地，盛极一时。苏联解体后，各大舰队或被瓜分，或失去港口基地，北约东扩又挤压了俄海军传统的大西洋势力范围；俄罗斯的海军实力急剧缩水，舰船大批退役；俄罗斯继承的舰船制造和维修能力比前苏联萎缩40%。

　　到2011年下半年，俄罗斯终于透露出即将开建新一代大型水面舰艇的消息，计划在未来20年打造16艘“隐形驱逐舰”，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这被视作俄罗斯海军重新振兴的信号。

　　而今年初的评论说，俄罗斯海军正在“走出低谷”，尝试新方向，并统一其新舰艇的武器装备。

　　俄海军舰队的角色近年也发生了根本性改变。2010年末，这些舰队分别转隶至新组建的四大军区。未来俄海军发展将摈弃冷战思维，职能向守卫海疆、保护能源及海上贸易交通线转换。

　　有分析说，“瓦良格”号所在的太平洋舰队，虽然目前战舰有限，但在海军未来列装计划中接装的大型水面船只最多，还将接收占总量一半的核动力潜艇，可能成为俄海军实力最强的舰队。

　　尽管注重近海防御，但俄海军仍着力重返大洋，拓展战略空间，增强威慑力。俄舰船在外部海域活动的次数显著上升，港口访问频繁，不仅提升了国家声望，拉近了双边或多边关系，也促成了一些军购合同。

　　根据俄罗斯海军的发展规划，一方面，在不裁减大型水面舰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保护和延长现有大型水面舰使用寿命。另一方面，将建造一批既可反潜、又可对敌舰艇攻击的多用途驱逐舰，并将计划建造一艘新型多用途航母，以期在2020年重现一个全新的海上强国形象。

　　有人预测，到那时，包括“瓦良格”号在内的“光荣”级战舰恐将退出历史舞台。但至少在未来数年，这艘交织着复杂历史情绪的巨舰，还将不断出现在人们视野中。

　　《望东方周刊》记者程瑛、王经国、杨雷|山东青岛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