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玄奘路上

  企业家们虽然很难表现出真实的自我,但他们骨子里都很笃定。

  曾经作为央视鲜有带着书卷气的主持人,曲向东没有想到如今会成了老板。这些年,不时有人会告诉曲向东,“昨天又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其实那些访谈节目,都是八年前录制的,有的访谈对象连曲向东也记不清谁是谁了,“没有时效性,经常用作‘补白’播出”。尽管从未离开荧幕,但从2004年10月起,他便已正式离开央视。

  曲向东曾经做过红学家冯其庸的访谈节目,但谈着谈着,冯其庸便一再跑题,跑到玄奘身上。老人对玄奘的崇敬,这让他十分好奇,便萌生一个想法,“想知道玄奘当年走的是什么路,一段一段地看,玄奘是有目标的,我也有了目标”。曲向东记得小时候他奶奶曾说过他“贪玩,四处奔波的命”,毕业后,“选择电视台的唯一原因也是能够到处跑”。

  当进入2004年,曲向东的心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用他的话说“在中国做媒体,生命总在受限中成长,全国都跑遍了,做主持人有一点上不上下不下,又不很热爱这份工作,也不积极”。打算离开央视后,又看了一遍《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沿着玄奘足迹去印度的想法便越来越清晰和迫切,尽管他还没有想好以后的生计。

  创业苦旅

  2004年是中法文化年,曲向东参加了中法汽车拉力赛,从北京驱车到巴黎,这让他意识到尽管手续复杂,但开车跨国旅行是可行的。先办手续再筹钱,筹钱无非得拉赞助,“拉赞助最好的方法就是拉上名人一起开车去,这样能形成社会影响力,于是便邀请了王石、王小丫等人参加”。

  不过,事难遂人愿,原定2005年10月出发,人约了大半,赞助费还没有到位,“当时心急如焚”。去不去王石还有些犹豫,他随口问,能不能走上几天,具体体验一下“行路难”。曲向东便想到《大唐西域记》中所提到的玄奘那段四天五夜滴水未进、几将殒绝的戈壁孤旅,现在唯一遗憾的是那段路有手机信号,“王石突然说你要敢没收手机,我就敢去,我说你要敢去,我就敢没收”。

  当曲向东得知2006年是中印友好年,突然发现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印度之行延后了。2005年10月开车去印度,则临时变成了在甘肃戈壁中徒步“苦路”。一行40多人四天走下来,回到敦煌,北大教授张维迎和长江商学院教授齐大庆都劝他应该组织商学院的EMBA走这段路。

  本来曲向东想体验一回就可以了,但走过的人都希望以后有人不断地走,此后便有了一年一度的1到7届商学院EMBA戈壁挑战赛。曲向东事后总结道:“他们希望与别人分享感受,但与没有走过的人很难沟通。”为了维持赛事,必须养团队,而这个项目又无法支撑团队一年的生计。存款花完了,房子至今还抵押在银行,开始几年,为了发工资,他拼命地找钱,主持各种晚会、娱乐晚宴、商业论坛,给企业定制一些“高端旅行”,虽然早已辞职,他仍无意中称走穴得来的辛苦钱为“灰色收入”。

  另外,2006年曲向东、王石等人一行终于抵达印度,还受到在德里访问的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不过一部《玄奘之路》的纪录片却给他带来了1000多万的债务。他跟投资人说,“这钱三天两天还不上,要不成立一家公司,你来做大股东,我给你打工,慢慢还钱”。这两个原因使他成立了“行知探索文化传播”这家公司。

  商人们背着水袋和干粮在烈日下的戈壁上沉默行走,体验孤独、恐惧,在坚持走下去还是选择放弃中纠结,在终点相拥哭泣。曾有企业家们跟他说:“向东,你知道吗,玄奘之路改变了我的生活。”

  他总是很纳闷,“我觉得我并没什么改变”,“走了多次,都没感觉”,“做过媒体的缘故,更多的是旁观者的心态”。很长一段时间内,曲向东都羞于承认自己是做企业的人,“央视主持人”的名片用完之后,干脆在名片上只印自己的名字,“很不舒服,总觉得老板这个词对我来说是有贬义的”。

  他开始希望只做一个拓路者,然后把公司交给别人做,“不想亲自扛它”,找过不少人,但“没人愿意扛,因为商业上没什么价值”,准确说在资本市场上想象的空间有限。而厦门大学教授戴亦一倒认为戈壁挑战赛的商业模式很厉害,“三流公司卖产品,二流公司卖品牌,一流公司从精神消费中赚钱,比如苹果”。

  2008年初的一天夜里,曲向东开车回家,电台里播放着一条关于酒驾的处罚措施——拘留15天,他已经回忆不起当天是否饮酒,但仍清楚地记得心中的恐惧和悲伤,“如果哪天被拘留,15天之内没有音信,公司肯定倒闭。后来我老婆问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家?我说家全部押在公司上,如果公司倒了,家也完了,因为我的房子押在银行呢”。随性的他从此再也没有过酒驾。

  他逐渐理解了创业,他还记得,戈5那年的女子个人冠军冲过终点的情景,“她离男队员很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打完卡以后她就晕倒在地,队医和队员把她抬到营地去了”。这次曲向东偷偷掉泪了,他问自己,“我都干了什么?”不理解“人怎么可以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但他体会到了某种欲罢不能之感,也意识到了对公司和家庭的责任,“在戈壁上看到别人流泪,创过业的都明白,都有过不得不把公司扛下去的经历”。

  体验式经济

  这些年,他还组团多次往返南极和北极,曲向东认为,他是体验产品的设计者和提供者,也十分赞同派恩二世、吉尔摩定义的体验经济四大要素——美感、娱乐、教育、抽离现实。十几天的海上生活难免枯燥,便在全球招募生态、地理等学科的博士沿途给团友讲课,因为国内仅此一家旅行机构只专注于南北极,并能提供中文课程服务,他的“极之美”今年已经有能力租用三条船了。

  在曲向东看来,组织“仓廪实”的人参与现场考古,每天请考古学者给他们讲课,见识祖先的辉煌文明,有益于恢复民族自信心,“发现中国,才能发现自己”。

  他也坦承其实就是自己喜欢,事后多少会给行为赋予点意义。项目负责人金豆豆介绍,已组织过两届,不过在参加过戈壁之路的EMBA中做过调查,只有1%的人有兴趣,而项目收益大多用于赞助考古学术。

  曲向东曾经“傻傻地”问过王石:“你不喜欢现代文明,而是喜欢大自然?”王石说,不是的,在山里住几个月,回到城市才会突然意识到发明马桶和花洒是多么伟大。万通地产董事长冯仑则告诉曲向东,做成一个企业,有时不得不成为三流文人,一流痞子。曲向东说,即使与王石和冯仑等人打了多年交道,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企业家,也很难真正理解他们。他们思考的东西太多,面对的利益相关方太多,企业家很难表现出真实的自我,但他们表面上形形色色,骨子里都很笃定。

  从戈5、戈6到戈7,曲向东也在思考,能不能把戈壁之路开发成一个课程,他最近在看一些心理学的书,想弄清楚,是什么让做企业的人不顾一切在戈壁上奔跑,“想提炼出一套理论,然后告诉他们”,他意识到,人的技巧只是冰山上面的部分,冰山下面是生命力、情感和能量的仓库。人的成长必须要知行合一,“企业家不缺行动力,‘知’比‘行’重要,我们这类性格的人‘行’比‘知’重要,否则也不得真知”。曲向东接受了商人的身份,名片上印上了总裁的头衔,他说,“现在相当于我独资了,旧债填上了,当然新债还会不断有”,责任之外,事业有了点存在感,“其实我和他们一样转变了,180度的转变”。

  文/汪洋 摄影/王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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