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毁”的车祸真相

　　李明辉还是发出了寻人启事，这张寻找厦门2011年11月6日交通事故目击证人的帖子，在网上迅速传播，点击量达到数十万。

　　他想找到当日在厦门市湖滨北路与育秀路口那起车祸案的目击者，证明肇事方是酒后驾驶。

　　逃逸的肇事者

　　2011年11月6日凌晨0时40分，李明辉与陈智勇、陈强结束应酬，公司的专职司机林志强开车送他们3人回家。陈智勇是中国铁路物资厦门钢铁有限公司总经理。

　　“我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陈智勇坐在右后座，陈强坐在左后座，我们的车从湖滨北路左拐到育秀路，车子已经拐过去了，那辆车从湖滨北路朝我们撞过来。”李明辉告诉本刊记者。

　　从事故现场照片可见，一辆帕萨特轿车撞向已经拐弯的标致车，帕萨特车的右部撞到标致车的右后胎和右后门部位，将右后胎撞飞滚落，失去方向的帕萨特车并未停下，往前冲后向左猛拐，撞击并冲过铁护栏后，冲到路边的人行道上才停下来。

　　强大的冲击力让气囊全部弹出，司机林志强扒开气囊，打开车门救人。

　　因事发地附近有桑拿洗浴中心，不少出租车在排队等候，虽是深夜，惨烈的撞车声还是引来不少人。

　　李明辉打不开副驾驶的门，整个人晕头转向地从驾驶室爬出来与司机林志强打开左后门，将陈智勇和陈强拉到车外。

　　据陈智勇回忆，车祸发生时，他听到一声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看见一道白光，接下去是沉重的胸闷，感觉难以透气。被扶到车外后，他倚靠着一根路灯杆坐下。为了呼吸更顺畅，他勉强站起来，看到同事陈强趴在路边，皱着眉头痛苦地喘气。

　　他看到李明辉正在满地找手机，打算报警，这时肇事者走了过来。“他有明显的酒味。”李明辉告诉本刊记者。

　　据林志强陈述，年轻的肇事者先来到他身边，希望能够私了。林志强说，我只是司机，要私了找我们老板。

　　李明辉说，肇事者告诉他：“兄弟，不要报警，我们私了，不好意思我喝麻了，我爸是副市长，赔你三五百万元没问题。”

　　本刊记者走访当时的目击者，一位围观的出租车司机说：“那个年轻人下来后，说让副市长XX来处理车祸。”这样口出狂言，引起围观者不满，一些出租车司机开始起哄。年轻的肇事者焦躁起来，与围观者发生了争吵。

　　李明辉打电话报警后，与陈智勇和陈强一起坐车前往医院，留下林志强在车祸现场。据林志强陈述，当110警车到现场时，肇事者要溜走，他赶紧拉住他，这时候肇事者的两个朋友过来拉住林志强，将肇事者塞上一辆红色轿车，一溜烟跑掉了。

　　正当林志强不知所措的时候，围观者将一张身份证递给他，并告诉他，这是肇事者打电话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林志强这才看清楚肇事者的名字---陈峥。

　　林志强说，一些围观者表示可以留下电话，在需要时作证。

　　凌晨两点左右，李明辉在市中山医院收费处等候缴费时，看到陈峥和另外几个人。

　　“他是肇事者，应该是警方陪着来测酒驾的，怎么看不到一个警察？”李明辉说，他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抓住陈峥，正好看到旁边有一名警号是230151的警察，李明辉大喊，他是酒后肇事逃逸的司机，你赶紧控制住他。

　　据李明辉回忆，当时陈峥对他破口大骂，说：“叫你别报警，你为什么还报警？”陈峥指着李明辉对陪他一起过来的人说：“给我记住这个人，我要灭他全家。”230151号警察见状让李明辉报警，李明辉又一次拨打了110，告诉警方，肇事者陈峥在中山医院，已经被警察控制。110对李明辉说：“交给警察就行了。”

　　“他（陈峥）身上确实有很浓的酒味。”在现场的李明辉的朋友张树根告诉本刊记者。

　　失去酒测机会

　　据厦门警方向本刊提供的资料，当事人李明辉在中山医院就医时，发现肇事司机陈峥也在就诊，遂将他交给正在医院办理另一起案件的湖里分局殿前派出所民警吴志鹏控制。吴志鹏将陈峥控制一段时间后，向110指挥中心反馈情况，但由于指挥中心接警员与思明交警大队接警员衔接不畅，在获悉事故现场已处理完毕，误认为“双方车辆均已查扣，不存在逃逸问题”，遂下达不当指令，令吴志鹏不必再对陈峥进行控制，陈峥遂自行离开医院。

　　而李明辉告诉本刊记者，陈峥不是自行离开，是跟随其父亲陈天雄一起离开的医院。

　　凌晨3点多，李明辉在中山医院碰到陈峥的父亲陈天雄。据李明辉讲述，陈天雄主动向李明辉道歉，说今天是儿子生日，他喝多了，希望得到原谅。

　　陈天雄给了李明辉一张名片，希望双方能私了。李明辉看到陈天雄的身份：中国科学院城市环境研究所副所长。陈天雄告诉李明辉，自己曾是厦门市杏林区的副区长。

　　第二天下午1点多，陈智勇和陈强确诊为骨折和肺积水，需要住院治疗。李明辉在中山医院打电话给陈天雄，希望他来医院处理。陈天雄告诉李明辉，陈峥找不到了，并再次希望能私了。李明辉说，他一口回绝，要警方公事公办。

　　李明辉问陈智勇和陈强的态度，并将陈天雄的身份告知他们，陈智勇说：“这事情我们委托给你，你就看着办吧。”

　　撕毁私了协议

　　11月7日，陈智勇确诊9根肋骨骨折，陈强是6根肋骨骨折和右肩胛骨骨折。

　　11月9日，陈天雄找到李明辉，提出一个赔偿方案，希望不要追究陈峥的责任，并希望当天能签订协议。

　　当天深夜0点左右，应陈天雄的要求，李明辉带着朋友来到陈家，等到陈峥回家后，签了这份和解协议。

　　“双方比较客气，陈峥也说了一些道歉的话，我也表示谅解。”李明辉告诉本刊记者。

　　这份和解协议中，双方约定，医药费由陈家据实承担，除此之外，以18万元赔偿所撞车辆，3日内交付，同时赔偿30万元的精神损失费，5日内支付，双方签字的时间是11月10日。

　　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对为何接受私了，陈智勇说：“小孩子说过什么都没关系，大人挺主动的，而且态度也很诚恳，如果一再追究的话，将陈峥抓进去坐牢，那等于断送他的前程，厦门是个小地方，大家难免有朋友认识，人家说起来会认为是我不够大度。”

　　11月11日，陈智勇的母亲听说陈智勇骨折住院后心急如焚，突发脑溢血，11月13日去世。

　　陈智勇的兄弟姐妹对此十分气愤，但陈智勇说希望能低调处理，既然已经私了，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他希望陈峥能到自己母亲的灵前烧一炷香，李明辉将此要求告诉陈天雄，陈天雄说儿子出差在外，由自己替儿子烧香。陈智勇表示同意。

　　在灵堂上，陈天雄与陈智勇第一次见面，双方客套后，陈智勇对陈天雄说，你的态度我接受了。

　　11月13日，陈天雄按照协议向李明辉账号打入18万元，到15日，约定的30万元并未入账，李明辉打电话询问陈天雄，陈说，18万给你们就可以了，并拒绝再打入剩余的30万元。

　　“一定要还原车祸的酒驾真相”

　　据厦门市公安局给本刊记者提供的资料，确认事故发生后，当事双方曾私下签订和解协议，按照公安局资料陈述，肇事方赔偿损失60万元，但因双方在有关条款上存在争议，在肇事方已赔偿27万元的情况下暂停支付余下款项。

　　李明辉告诉本刊记者，不知道60万损失的赔偿计算从何而来。对方只支付了18万元和9万元医疗费，其后拒绝支付其余费用，在后期治疗中，9万医疗费用完，赔偿车损的18万元也都投入治疗之中。

　　陈智勇和陈强于2012年4月出院，共用去医疗费18万多元。

　　2011年11月18日后，李明辉开始向公安机关投诉，要求追查陈峥的酒驾肇事及改装车的行为，并认定陈峥有逃逸行为。警方说，陈峥在事发后32小时才到公安局接受调查，因此无法确定其是否酒驾。

　　同时，厦门市公安局思明分局纪检部门调查后确认，指挥中心和思明交警大队接警员在该起事故接处警过程中确实存在衔接不畅、不当指挥的问题，导致肇事者陈峥未能及时到案，从而失去了对陈峥进行酒测的机会。市局已责成有关部门向当事人及其家属致歉，并对当日接警员严肃批评，对接警工作中存在的疏漏认真整改。

　　陈强认为，陈峥在事发后32小时才到公安局接受调查，有明显的逃避酒驾检测的嫌疑。他认为，警方应该询问目击者，或调出监控录像，看陈峥是否有疑似酒后的动作和行为。

　　在双方发生纠纷后，一些朋友的话传到陈智勇耳边。“对方说我们敲诈，这让我非常难堪。”

　　本刊记者致电陈峥的父亲陈天雄，陈天雄没有接受采访，并表示记者可以向公安部门了解案情。

　　“现在我没法妥协，一定要还原酒驾车祸真相。”陈智勇说。

　　《望东方周刊》记者黄柯杰︱福建厦门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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