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从政

　　政治离不开经济，媒体往往用“经济成长”、“经济起飞”、“经济危机”等等话语衡量一个或者一群政治人物的成败，换一个角度，成功的商人如果从政，会有什么图景呢？让我们来看看意大利和美国两位超级商人的从政之路。

　　绯闻缠身的贝卢斯科尼

　　古罗马帝国朱里亚·克劳狄王朝最后一位皇帝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在位14年，被描述为古罗马乃至欧洲历史上的暴君。尼禄被记载的轶事还有其对文化艺术的酷爱，尼禄是诗人，还是演唱家、竖琴演奏家、剧作家。

　　斗转星移，当代意大利又出现了一位被讥诮为“新尼禄”的人物，集企业家、政治家于一身的意大利前总理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

　　欧洲媒体用“新尼禄”称呼贝卢斯科尼明显带有贬斥和愤怒的情绪，传说古罗马被焚城之时，尼禄皇帝还在弹奏他心爱的竖琴。而风流倜傥的贝卢斯科尼在意大利经济已经濒临崩溃的时候，还在不断上演无数的花边闹剧，以至于其下台后不久就收到法院传票，被指控与十多名少女有染。

　　二战之后，意大利政党林立，主要分为中左、中右两大阵营，而意大利政坛有一个见怪不怪的现象：执政者极少能够完成自己的任期， 1945年至今67年，意大利更换了62届政府，平均一年更换一任总理，贝卢斯科尼打破了执政者“位置短寿”的宿命，贝卢斯科尼三次当选意大利总理，而且是战后唯一一位能够做满5年任期（2001-2005）的意大利总理，堪称意大利政坛的“吉尼斯纪录”。有媒体认为，贝卢斯科尼对意大利政治的个人影响力，超过墨索里尼以后的任何意大利政治家。

　　而贝卢斯科尼首先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

　　2004年一位叫玛瑞娜·贝卢斯科尼的女富豪被媒体评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性的第9位，2005年玛瑞娜·贝卢斯科尼的排位上升到第6位，支撑这个排位的是其持有的意大利 Finivest 公司的70亿美元资产，这位世界级女富豪的父亲就是时任意大利总理的贝卢斯科尼。

　　贝卢斯科尼生于1936年，少年时代的贝卢斯科尼把学业做成了一桩生意，为成绩差的同学补习功课，接受补习的同学考试成绩及格，付给贝卢斯科尼一点报酬，考试不及格则贝卢斯科尼分文不取。青年阶段，米兰大学法律专业的学生贝卢斯科尼擅长吹拉弹唱（与古罗马尼禄皇帝颇为类似），与几位同道组成了一支小乐队（类似于披头士），居然靠演出赚足了学费。此后，贝氏曾一度在游艇上以唱歌为生（类似于酒吧歌手）。

　　贝氏的创业生涯始于26岁，他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以成功建造意大利第一个封闭式生活小区而名噪一时。羽翼渐丰的贝氏产业像章鱼般地伸开触角进入各种领域，贝氏瞄准了时尚的现代产业如传媒、电讯、金融，现代产业的特征是资本增值快，贝氏的商业帝国迅速膨胀。

　　1986年，在意大利乃至欧洲和世界足球圈最负盛名的球队之一AC米兰队被贝卢斯科尼收入其产业圈，成为贝氏产业的体育分支。近几年AC米兰对给贝氏产业带来的并非盈余而是亏损，2007年AC米兰队亏损3200万欧元（约2亿人民币）、2009年亏损6800万欧元（约4亿人民币）。

　　AC米兰的亏损于贝氏产业集团而言并非伤筋动骨，到2008年金融风暴之后，被风暴刮走不少财富的贝氏产业Fininvest依然是意大利的庞然大物。Fininvest是典型的家族产业，贝卢斯科尼持有该家族企业集团63.3%的股份，其余36.7%的股份分属老贝的5个子女。2008年时Fininvest的净利润为2.4亿欧元（约15亿人民币）。Fininvest控制着意大利最大的私营电视传媒Mediaset（持股38.6%）、意大利最大的图书出版集团Mondadori（持股50.1%）、意大利金融服务公司Mediolanum（持股35.1%）。

　　贝卢斯科尼在第三任总理任上未做满就下台了，根源是意大利经济。2011年，意大利的债务规模已经超过了希腊、爱尔兰、葡萄牙这些受援国向欧盟呼救时的水平，经济危机迫在眉睫。然而，当时意大利最吸引社会目光的事件是总理贝卢斯科尼涉嫌与未成年少女风化案件的诉讼。当时的贝卢斯科尼居然有闲心在电视节目中开玩笑：民调显示有三分之一的意大利女性愿意与之上床，还有三分之二的意大利女性愿意再次与之上床。面对火烧眉毛的经济形势，老贝还如此“洒脱”地口无遮拦，这与大火焚城之际还在抚竖琴而高歌的古罗马尼禄皇帝何异。

　　贝氏的放荡和放肆彻底激怒了意大利人甚至欧洲政坛，2011年11月12日，贝卢斯科尼在意大利总统府奎里纳勒宫向总统递交辞呈，民众聚集在总统府外叫骂“黑手党”、“小丑”、“耻辱”之类口号。

　　2001年以来贝卢斯科尼两次当选，先后做满了一个任期（2001-2005）和五分之三个任期（2008-2011），意大利的经济却一直在下滑，在2011年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营商环境报告》称，意大利的综合指标甚至落后于蒙古、赞比亚等后发国家，排名全球第87位，在“执行合同”这个指标，意大利甚至位列全球第158位，商业诚信几近垫底。对于一个早已经跨入西方发达国家行列的自由经济体，这样的营商排名令人实在不敢恭维。

　　2001年贝卢斯科尼第二次竞选上台时，意大利的国家债务为GDP的109%，到贝氏被赶下台的时候，已经接近120%，乏力的经济贡献的成果无法支撑庞大的公共开支。

　　同步的下滑出现在贝氏的商业帝国，贝卢斯科尼家族企业的净资产从2001年的103亿美元跌至2011年他下台前的62亿美元，跌去近40%，近十年来，贝氏在商业和政坛双双走了下坡路。

　　贝卢斯科尼能够在政坛崛起，据分析与战后意大利政治的长期腐败，政府无能，黑社会横行造成的民众求变心理有关。贝氏在1986年AC米兰队成功进入辉煌时期的影响力之上，利用麾下的传媒工具，提出了响亮的政治口号：拯救意大利。民众将其视为“反传统”的英雄，其提出的自由主义理念能够挑战长期主导意大利政治、文化、经济的权贵精英统治。贝卢斯科尼被人们寄予厚望，认为他集中了社会各阶层所认同的理想、希望、能力。

　　贝卢斯科尼从卖唱的游艇歌手到建筑商再到传媒巨头和足球俱乐部老板，其商业才能有可圈可点之处。贝氏在首次上台前提出的自由化经济改革和“反垄断”的政治改革也不乏政治号召力。但有人说贝氏把商业文化中最不可取的部分搬到意大利政治中，导致了所谓“腐败的自由主义”也称贝卢斯科尼主义。

　　媒体认为，一个放荡不羁、丑闻不断的商人，能够在意大利政坛创下战后执政时间最长的纪录，无疑在客观上改变了意大利民众的价值观，保证贝氏在选举时赢得了选票。是意大利的特殊历史和现实造就了贝卢斯科尼这样一个备受争议的商人+政客，还是贝卢斯科尼改变了意大利的社会生态，仍然是一个待解的命题。

　　角逐总统的亿万富豪：罗姆尼

　　米特.罗姆尼正在陷入苦战，如果不是投身美国下一届总统选举，被共和党推举为正式的总统候选人，罗姆尼也许不会感到如此穷于应付。

　　奥巴马阵营抓住罗姆尼的“软肋”-个人税率穷追猛打，罗姆尼有些气喘不匀。这个话题已经延续了9个月之久，奥巴马阵营还是乐此不疲。2012年1月份，罗姆尼首度承认其个人税率是“接近15%”，这个数字肯定会在中产阶级群体中激起不小愤懑，因为美国中产阶级的平均税负是30%以上。

　　罗姆尼承诺的在4月份要提交的完整的税单一直不见踪影，期间还传出一些税单已经“失踪”的信息，这让奥巴马阵营更加不依不饶，罗姆尼则愈发被动。罗姆尼在9月份再次就个人所得税税率发言，其观点是，“近一半”美国人其实并未纳税，还说自己的纳税率是14.1%算是“合理”的了，因为还有做慈善的免税钱未计入，不然可能达到20%以上。

　　这一下又像捅了马蜂窝，对手立马炒作罗姆尼的纳税材料：2011年罗姆尼个人收入1370万美元（约合8300万人民币），罗姆尼个人实际税率14.1%，约合193万美元（约1261万人民币），无论是以中国的标准还是美国的标准，罗姆尼都够得上富人阶级，与中产阶级相比，罗姆尼的税率与其财富的确不相称。

　　罗姆尼的纳税行为并未违反美国联邦法律，奥巴马阵营也非要指控罗姆尼偷逃税务，而是要打道德这张牌从罗姆尼手中抢选票。奥巴马已经放话要修改税法让富人多纳税，而罗姆尼阵营则指责奥巴马在搞“阶级斗争”。从争取中产阶级选票的角度，奥巴马在这个问题上是得分的，罗姆尼则陷入苦战。

　　在竞选美国公职的群体中，罗姆尼不算是顶级财富达人，有人估算过，罗姆尼的净资产2.5亿美元（约16亿人民币），而美国纽约州州长迈克尔·布隆伯格的个人净资产是220亿美元，两次竞选美国总统的罗斯·佩罗的个人净资产是35亿美元，竞选佛罗里达州参议员的杰夫·格林（Jeff Greene）的个人净资产是21亿美元。除去成功赢得竞选的纽约州州长迈克尔·布隆伯格之外，其余的超级富豪大都在选战铩羽而归，止步于党内提名和党内投票。罗姆尼则是成功进入驴象角逐场的亿万富翁，所以引人瞩目。

　　但令罗姆尼陷入苦战的主因并非其财富及纳税，而是其从商的经历。

　　美国电视媒体曾经播放过奥巴马阵营一部竞选广告，一个失业的钢铁工人在镜头前控诉；PE公司在收购他的工厂之后大肆裁减员工，令其失业，丢掉饭碗的同时还失去了退休保险和医疗保险。这家PE叫贝恩资本，罗姆尼是贝恩资本的创始人和前老板。与钢铁工人的哭诉有关的是贝恩资本对GST Steel的并购，奥巴马团队指控，贝恩资本并购GST Steel后，假GST Steel举债，大幅度削减工作岗位和福利开支、养老金开支，“节省”下来的钱用于支付贝恩资本的股东红利和公司所得。

　　美国PE的并购模式并非贝恩资本的独创，最早的PE公司KKR就是靠杠杆并购发家且迅速膨胀的，举债是杠杆并购的一环，削减开支改善被并购公司财务状况伺机出手也是PE并购的常用模式，如果罗姆尼不参选总统，这种质疑也就仅限于学界和新闻界。

　　虽然罗姆尼所在的共和党被贴上“保守”的标签，但是在商界，罗姆尼却被认为是一个锐意革新的人物。罗姆尼是毕业于哈佛商学院的前5%的精英学生，最初供职于波士顿咨询公司，从业之后，罗姆尼很快展露出有良好教育背景的商业精英才华。

　　以罗姆尼为代表的华尔街新锐精英对之前由职业经理人统治的，只顾咨询者赚钱，不顾股东利益的咨询业模式感到绝望和厌恶从而寻求改变，他于上世纪80年代参与创立贝恩资本成为贝恩的掌舵人，罗姆尼们的理念是甩开中间经理人，直接对接受咨询的公司投资，以直接投资的方式改变受咨询对象的财务状况，在此期间，以KKR、贝恩资本为代表的PE（中国称为私募基金公司）脱颖而出，成为产业资本交易的主力军。

　　1984年贝恩资本资产为3700万美元，到1994年10年间增长到5亿美元，1984年到1999年罗姆尼执掌期间，贝恩资本赢利2亿美元，贝恩资本现今的总资产为220亿美元，有新公布的资料显示，罗姆尼于1999年“正式离开贝恩资本”，也有资料显示，直到2002年罗姆尼担任盐湖城冬奥会主席之时，依然是贝恩资本的单一股东和CEO。

　　有媒体认为，罗姆尼“离开”贝恩资本就是为从政铺平道路，1994年罗姆尼参加美国参议院竞选，惜败于泰德·肯尼迪且重回贝恩，2002年，罗姆尼再次投入参议院公职竞选，决定“永久离开”贝恩，放弃公司所有权和职务。

　　奥巴马团队对此并不买账，奥巴马竞选网站上发表声明，“罗姆尼曾声称，自从1999年以来，他没有任何管理贝恩资本的权利或责任，结果证明他在撒谎。不论他是否是某项具体交易的管理委员会成员，他始终都是公司董事长、CEO和董事会主席。对于贝恩资本所做的每一项投资和每一个决定，他都负有不可推卸的法律责任。

　　奥巴马团队之所以死死把罗姆尼与贝恩资本捆绑在一起，一是贝恩资本是美国做得最大的PE之一，意味着罗姆尼靠贝恩资本赚了”很多“钱；二是在共和党内部初选中，共和党候选人之一佩里曾经把罗姆尼描述为”贪婪的秃鹫资本家“。

　　秃鹫一词迎合了自金融风暴以来美国中低收入群体对华尔街超级富豪群体的厌恶情绪，奥巴马团队的攻击点也围绕这一主题展开。

　　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罗姆尼从商期间给人留下”秃鹫“的印象恐怕与其经营的公司强大的扩张力和良好的商业表现有关，然而在商言商地客观评价，如果没有高水平的经营才能，能够算是好的商人吗？

　　也有比较冷静的人士和媒体认为，罗姆尼的商业才能和管理能力，也许对帮助美国经济走出泥潭会有很大的帮助，最起码在经济领域罗姆尼比奥巴马熟悉业务，美国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如何走出低迷的经济状态恢复繁荣。

　　罗姆尼也想竭力扩大自己的优势影响力，罗姆尼自称贝恩资本的并购投资项目创造了10万个就业岗位，罗姆尼称贝恩的投资提高了美国公司的劳动生产率。

　　在经济低迷、中低收入群体充满怨愤的语境下，奥巴马团队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来抵消罗姆尼的正面宣传，民调数据也显示奥巴马目前领先于罗姆尼。

　　罗姆尼弃商从政，在问鼎美国总统的道路上其成功的商业经历变成了竞选的负资产，令其陷入”秃鹫“称号带来的负面困境。

　　虽然在选举制度的细节上有很大的差异，意大利与美国社会都符合现代选举政治的特征。看得出意大利人和美国人对本国超级富豪的态度有很大差别，贝卢斯科尼成为意大利战后执政时间最长的总理，也许体现了意大利人当时对此人财富创造能力的认可度。美国的亿万富翁数目占全球的三分之一，有5位亿万富翁参加过公职竞选，成功的却仅有现任纽约州州长迈克尔·布隆伯格·罗姆尼能否打破这个宿命？

　　文|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