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 青春呛了一口辣椒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株洲,青春
  • 发布时间:2012-12-06 14:16

  廉价衣服包裹着的青春

  倘若以铁路来测量,株洲离长沙的距离是——5块5的车票,40分钟的车程。

  2005年,我乘着2514的绿皮车去长沙念书,满车熙熙攘攘的人,站在车厢的连接处。路过株洲的时候,人群像下饺子一样哗啦啦地散掉了。拖着行李箱的人,提着黑色货袋的人,都形色匆匆。对求学的少女来说,要过完株洲,才会捡到无人的座位休憩片刻。

  这座落在横纵铁路交会点上的城市,永远是灰蒙蒙的天,有廉价的衣服,有像邪恶怪兽一般耸立的脚手架,有便利到让人痛哭流涕的火车。

  通货还未如此剧烈的膨胀时,长沙的金满地里用30块钱拿下一件桃色的针织衫,那是要被我们笑话的。株洲火车站的外围,四下里都是密集的批发市场。长沙平和堂里899的高贵鞋子,被成群结队地摆在株洲的地摊上叫卖,显得毫不起眼。7年前,我们已经随着轰轰烈烈的打货队伍,远赴株洲去贩衣服。撇去质量的硬伤,这里是广州服装批发的腹地,这里有永远新颖潮流的款式。对于十七八岁的少女,一穷二白的青春,株洲就是天堂。

  从京广线的火车上随便揪一个人,问他株洲的芦淞市场在哪里,十之八九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火车站左转。

  十八岁那年,我和胚胚两个人壮着胆子结伴去株洲贩衣服。芦淞市场的买家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双细眼贼光瓦亮,能一瞬间判断出客人是歹是弱。

  按照长株潭地区通用的砍价原则,我们将价高砍掉一半再继续谈生意。老板梗着脖子不愿意,要毫不犹豫地走掉。倒数五秒钟内,她会追出店面,喊你回去好商量。成交后,她一定会说,开个早张,或者开个晚张。

  批发完衣服,在市场的小巷口吃一碗酸辣米线,株洲的米线喜欢盖码,酸豆角炒肉尤其妙,吃得满口生津,串两个麻球去赶八点的火车回长沙。车上到处都是满载而归的人,没有座位,只好站在过道中央,相互晒着彼此的货品。

  7年前在芦淞市场里,50块钱可以买十件纯棉T恤。回到学校,一天换一件都穿不过来。一个夏天里,一票人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在校园里晃荡,见面打个招呼,就当穿情侣衫的缘分吧。穿不完的衣服撕成小块当抹布用,一人发一块,权当去株洲的手信。

  那些便宜的衣服,简陋、花样繁杂,一如我们的青春。它们满满堆在柜子里,皱得像榨菜。那时还舍不得买台挂烫机,那些廉价的,毫无质量和美感可言的一次性布料,牢牢包裹住我们幼稚的十八岁,有着细微却无伤大雅的折痕。恋爱约会,出门远行,演讲参赛……它无处不在。2012年物价飞涨,芦淞市场的纯棉短T涨到14块钱一件。14块一件的衣服早就看不上了,便宜一点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没安全感。如今商场里动辄一两千的衣服穿在身上,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却再找不到十八岁那年,那些廉价的衣服给予的喜悦与满足。

  这座城市分明不爱小清新

  天地万物的来和去都有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曾在株洲贩衣服的我们,在2009年失散了。我飘零去了北京,而胚胚扎根落在株洲。

  湖南境内的每个中型城市都有河流,湘江的各条支流横贯东西,每一段河堤都相似,不同的是在河堤边散步谈过人生理想的人。在株洲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很孤独,夜里独自骑着自行车从河畔边穿行而过。河畔边有座寺庙,昏暗光线下看见它的牌匾,似乎叫“觉福寺”。许久后在白天里路过,它带着雍容华贵的土气,它真名叫做“资福寺”。

  若是夜晚在河畔边散步,看见好车就不必上前去探究。2009年,骑车在路边经过,扶住一辆Q7休息时,整辆车子忽然剧烈颤动,把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吓得惊慌失措。暌违3年而已,涉世之后她们在酒席上划拳敬酒,各种荤素段子来者不拒,要灌上三瓶青岛啤酒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脸红,那是醉的,并不是羞赧。

  株洲的城市历史只有60年而已,比深圳要久远,却不如深圳好命。所有工业城市的特点是有钱,株洲也很有钱,带着暴发户一样的阔绰和浮躁。

  每个城市都有一个代表性的广场,株洲有个炎帝广场。很久之前,它普通得平庸,周围围着一圈商铺,别无所长。大多数暴发户有钱后,第一件事就是鼓捣房子,这个模式套用在任何一座城市规划里都适用。有钱的株洲把炎帝广场周围的商铺都拆掉,地砖都铲掉,种满青草,改成绿化广场,它走小清新路线。

  过不久,规划师们技痒了,他们又把草坪铲掉,铺上地砖,挖了一口音乐喷泉。在四周建上商场,变成现在的神农城。三年里变了三次样,我不知道赞它日新月异好,还是骂它见异思迁好。

  神农城后的人工湖里一潭死水,唯一没有变化的东西,是永远耸立的电视塔和炎帝像。爱折腾的人大约对炎帝像有几分敬畏之心。这座后起之秀的工业城市,大多数的人都是填充而来的外地工人,大多数的小年轻是第三代。没有历史沉淀的城市,总是没有太多的耐心和容忍,钢筋森林矗立,缺失了一颗灵魂。

  2012年的神农城广场里,有大队的人马在跳广场舞。八点钟后,湖边有水幕电影,河西桥下有无数家KTV,逢周末的夜生活也丰富,伙同了三五好友去唱歌,路过那些音响条件极差的KTV,总是能听见有人在呛着嗓音唱《最炫名族风》。从街头走到结尾,就能听完一首完整的歌曲。

  这座城市分明是不爱小清新的,它永远洋溢着一股城乡结合的俗气,俗得淋漓尽致,俗得让人绝望且依恋。在株洲的三年后,觉得世界上其他一切的城市都变得矫情。这座乡土气息浓烈的工业城市,有着最质朴的诚实,它不排斥任何一个远道而来的浪子,也不故作姿态地欢迎任何一个人。

  那些走远的,有些急,有些迫切的年少

  2012年,我和胚胚山水相逢。我才从北京回来,穿着光鲜亮丽的长裙,像朵招摇过市的小花。

  老友相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两个人牵着手一头扎进芦淞市场里。逛了三个小时,走完整个商铺,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那些成捆的,堆在地上像大白菜一样廉价的衣服,已经无法满足一个25岁女青年的欲望。从芦淞市场走出来,从神农城穿过,那边的“王府井”的大型商场里,挂在橱窗里一千多块一条的碎花裙子,我们刷卡的动作,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幼小一点的年纪的时候,远赴另一座城市里探望故人,会挤在单身宿舍的单人床上,一聊一个通宵的。后来手头宽裕一点的两个女青年,要去住河西大学城的7天连锁。

  周末不打折,去开房的年轻人络绎不绝。小女生们低着头远远地坐在沙发上,从小男生的会员卡可以探究他是否轻车驾熟。

  乘电梯上楼时,我死按着楼层没反应。电梯里的小女生凑在男朋友耳边怯怯地问:“我们要不要告诉她使用方法呀!”小男生撇撇嘴,把房卡的钥匙扣放在感应器上。2012年之前,没有在酒店里开过房的老姑娘,青春都被狗吃掉了。想一想,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的心酸。

  年少时秉烛夜谈的话题是恋爱,年纪稍长,到午夜12点就再也扛不住瞌睡来袭。再聊感情的话题,无非是——男人心,难辨真。

  岁月蹉跎得连爱情都变得风尘味浓。

  何以解忧?唯有消夜。

  任何一座城市的大排档都让人钟情,株洲没有特色菜,所有的菜谱都是改良版的湖南菜。这个五湖四海齐相聚的城市,最大的特色是没有特色。尽管如此,两个人依旧在深夜吃得津津有味。

  四月的河风略急,坐在河畔的大排档,吹得人瑟瑟发抖。嗦螺里放了辣极的干辣椒,神农本草鸭,砂锅小煲熨帖了寂静而漫长的夜晚。滔滔的江水从身畔汹涌地奔流而过,像那些走远的,有些急,有些迫切的年少。

  2012年和故人的散伙饭是一顿米线,芹菜香干盖码,放了少许香油。不同于长沙的软糯口感,它有些许的嚼头。我挖了整整一勺的辣椒干吃掉了,呛得脸色发红。北京的菜系喜欢放甜酱,北京的菜里没辣椒。不如这边有思乡的离愁别绪。

  第二天清晨,我乘最早的动车离开了,看着站台的胚胚,心想下次相见却不知道是何时。轰隆的火车呼啸离开株洲,才想起来还有很多地方还没来得及走走。

  有时候,我们辗转几千里迁徙到另外一座城市里,只是为了和那么几个人相遇,说几句话、唱几场歌、吃几顿饭……而后继续分别,又继续重逢。有些人越变越重要,有些人渐渐疏离遗忘。再想起来时,那座城市的记忆,似乎也只有这么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株洲的回忆是赤贫、快乐、懵懂拼凑而成的年少。任何一座城市,倘若搭上了青春这趟列车,它就成了不朽的传奇。它像呛了一口的辣椒,不一定好吃,但一定可以让你记住。

  撰文_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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