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奶奶”大器晚成

  梵高奶奶,本名常秀峰,生于1936年,2003年第一次出远门,从河南老家来到广州;也就在这一年,她开始绘画,至今有一百多幅作品,在香港举办过个人画展,法国摄影师鲁斯本、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收藏了她的画作;因在《鲁豫有约》节目中称“梵高的《向日葵》没有我画得好”,被称为“梵高奶奶”。

  我觉得我就是这棵向日葵

  我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从来没写过字,也没有画过画。60多岁,我拿起了孙女的蜡笔开始画家乡的山楂树给孙女看,就这样画开了,画了好多。我最喜欢我画的这幅《向日葵》,我觉得我就是这棵向日葵,长在土里,被很多人照耀着、温暖着、关心着,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我才回了趟老家,老嫂子们说我现在在天上生活着呢。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可幸福了。活到老学到老就是幸福。自从学了画画这门手艺,我就不用整天坐着发呆无聊了,我可以画家里的老房子,画家乡的树,画那年的蚂蚱灾荒……我把所有想得到的田里的事儿、经历的事儿都画下来,以前这些画面只能藏在我的心里。进城后,每天睡觉前我会想着农村的生活,想着我的八间大瓦房,想着那些田里的花花草草入睡,我想我要把它们都画出来。

  老了总要学点什么,干点什么,这样才能筋骨好。以前,我没进城的时候,就吆喝带着嫂子们去山上打山楂。老了不能整天呆坐着,对身体不好。2003年,我的芝麻收成特别好,卖了300元,那是我闲着刨荒地种出来的。

  结婚就是去帮他家干活

  当年结婚,我没有人陪,一个人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走到婆家。因为娘家穷,没有陪嫁,我不好意思让娘家人陪,也不好意思让婆家人来接。于是,腊月的天,我穿着黑色的棉袄、棉裤,围着咖啡色的围巾,一个人走了很久。

  为什么穿黑色?那时候都破除迷信了,谁还讲究在乎这些呢。

  当时有三户人家来提亲,一户是镇上的,一户是邻近村子的,还有一户就是我老伴家。我自己挑了我老伴。另两家比我家条件好,我不喜欢,怕人家嫌弃我。我家穷,过的是苦日子;我老伴家比我家更穷、更苦,我愿意去他家。他人好,又是亲戚,靠得住。穷我不怕,只要能干,一切特别有希望。

  结婚就是你要自己做主,家务活和地里的活都得担起来。结婚以前,什么担子你都不用挑,那是娘家的事。结婚,就是人长大了,谁家需要你去帮助他,你就去了,帮他家干活,这就是结婚。为什么帮他?因为你信任他,你就嫁给他了;他需要你,你就去帮他,就这么简单。

  我当然信任他啊,通过照片和行为都能看得出人好坏,不大会错的。我老伴人品好,办事公平,处事妥当。他孝敬老人,不嫌弃穷人,风格很高。有些孤寡老人、五保户,没孩子,我给他们送饭送粮食送衣服,他一直支持我这么做。我当然爱他。我对他工作上很支持,在生活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吃,各方面把他服侍得好好的,这就是爱他。他也爱我,不骂我,也不打我,我坚持的东西他都支持我。支持就是爱,不支持就是不爱。

  命好就是自己能干肯干有活干

  我老伴脾气不好,很倔,但他不骂我,只说过我几回——就你什么都怕。我脾气好,几十年只和人吵过一回。那是挣工分的时候,我把孩子绑在身上,耕了一块地。干部死活不相信我能带着孩子耕完那块地,老嫂子们也不相信我。我就拽着干部不肯放,说我没有少犁一点,你去田里看看,不能少我工分。

  我一直都很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我记得有一年,老伴忙公家的事,农活就我一个人干。我抢收了5000斤玉米、400斤豆子,全都晒干、掰开、剥粒……那两个月我没怎么睡,夜里都在干活。

  享受?哪有空想享受的事情啊。白天干农活,晚上要做饭,管孩子,帮孩子补衣服,做家里的事情……每天都是忙到很晚才睡,很早就起来下地。男人回家可以坐着歇歇,女人不能。女人做饭都做习惯了,男人不习惯,何必让他跟着,两个人都受苦呢?女人受点苦,男人在家里可以休息一下,多好。

  在田里干活,我觉得特别幸福。整天想着能多打粮食,能多卖钱,有钱供孩子们读书,让他们都掌握知识,家里就能慢慢变好,再苦再累,都很幸福。最幸福是改革开放那年,我家分了4亩地,种了好多粮食,粮食堆满了仓库,可充实了。还有一年,我拿到了“粮食标兵”红旗,奖一个大收音机,可高兴了,能用的词就是“高兴”。当天晚上,村里人都来听,听新闻,听唱歌……

  那些年存了钱,家里很少添东西——再苦再累,存着钱就是让孩子们读书的。现在孩子们读书好了工作好了,都孝顺我,谁不说我命好呢?

  在农村命好,就是生了孩子,孩子有出息,那是命好。我觉得命好就是自己能干肯干有活干。没活干或者干活干得少,人懒,就是命不好。不是吗,如果没活干不种粮食,孩子就会饿肚子,或者读不起书,长大后都没出息,那等我老了,多受罪啊。

  下辈子还要做女人

  孩子带我出去散步,我捡到一个树枝,上面有三片叶子。回到家,我把树枝画了下来,把虫子吃掉的树叶边也画了下来。孩子说怎么连这个都画?我老婆子觉得这是真的东西。画笔本来就会让一些东西不真实,再涂来涂去,真的样子就没有了——看起来美,其实都不是真的了。我喜欢自然、真实的。

  鲁豫?她好看。瘦了点?没事,天生瘦就是好看的,天生胖也是好看的,只要自然,一切都好。我就劝三媳妇不要减肥,我说天生胖,没事。

  以前,村里很多女人爱拔眉毛,我不爱弄那些,不自然。原来眉毛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我不拔。其他什么事情我都听我老伴的,但是他劝我拔眉毛,穿戴得好看点,多买点衣服……我不听他的,我不会改变我自己。他劝我少干点活,我也不听。在这些方面,我觉得女的要独立、自主。在家里,他是最重要的。以前在家,我给老伴吃的是白面馒头,给孩子们吃的是红薯面馒头,我自己吃窝窝头。我亏待了自己,亏待了孩子,就是不能亏待丈夫。

  我想做个女的还是做个男的?是个女的就要做女的,是女的就干女的活,是女的不可以做男的嘛。

  如果下辈子在农村,我想我还是愿意做个女的。男的很专一,只做外面的事情,家务事不负担。女的担子重一些,又要做家务活,又要在地里劳动。辛苦,但是心里高兴啊,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做主,多好!

  摘自《新周刊》

  文/朱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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