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豚斗士徐亚平

　　在这个书生看来，江豚是应该受到保护甚至尊重的生物，它们有团队协作精神，非法捕捞者对江豚的杀戮令他痛心疾首。

　　20多年前，还是岳阳宾馆服务员的徐亚平，闲暇时会望向窗外的洞庭湖，烟波浩渺的江面上不时有大群“江猪”翻腾嬉戏。

　　这是徐亚平记忆中最美的画面，只是那时的他不会想到，20多年后的今天，他会为了这种学名叫长江江豚、存活不足千头的濒危动物昼夜奔波，负债200万元，甚至身受重伤、发誓不惜用生命来捍卫。

　　“江豚爸爸”的战斗

　　“我们现在就是天天跟非法捕鱼的渔民打仗，是真打仗。” 10月19日和20日连续两天，被称作“江豚爸爸”的环保卫士徐亚平跟他的“敢死队”志愿者们又一次在湖上度过，不眠不休，这次的战果是“抓获”了3艘非法电鱼船。

　　47岁的徐亚平有多重身份，记者、岳阳市人大代表、全国抗震救灾模范……但他最为看重的还是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会长一职。他习惯称协会志愿巡逻队为“敢死队”，因为每天在洞庭湖上巡逻，与非法捕鱼渔民的斗争天天都在上演。10月12日刚刚获得“2012绿色中国年度焦点人物（生态人物）”称号的徐亚平没敢耽搁，当天就赶回岳阳老家为江豚站岗。

　　说起“抓捕”行动，徐亚平早已习以为常，但在《民生周刊》记者听来惊心动魄。10月19日一早，徐亚平带领媒体同行和志愿者到湘江汨罗和湘阴段与南洞庭湖巡查非法采砂与电捕鱼情况。“我们从南洞庭巡逻到东洞庭时发现，东洞庭湖上风平浪静，湖水退得很快，这时正是非法电鱼渔船惯常活动的时段。”就像老猎人闻到了猎物的味道。

　　阻击战必须秘密进行。常年斗争使得志愿者和非法渔民都有自己的情报网，稍微走漏风声都会导致整个行动落空。

　　当晚，徐亚平将“敢死队”队员邀集在一起，打牌，聊天，数着时钟指针一下下地跳动。20日凌晨3点，他们准时出发。江科明、徐沐辉等两名队员悄悄摸上船，以双手作浆奋力划水，足足40分钟后到达另一个码头，驶出监视区后又开足马力行驶。凌晨的湖面上大雾弥漫，湖水深不可测，呼吸似乎都困难。

　　5点40分，战斗打响。“敢死队”在老鼠尾水域发现了一对非法电鱼的夫妇，没收了他们的非法捕鱼工具，“他们根本不认为自己干了非法的事情，还说‘又没有违法、没杀人’，简直无法沟通。” 之后，“敢死队”又把煤炭湾水域地毯式搜索了一遍，发现了2条非法渔船，“是从湖北过来的。”徐亚平说。

　　誓与江豚共存亡

　　“难，真的是难死了！”尽管这样的“打非”行动，对徐亚平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背后的难言之隐仍让这个饱经世事的汉子连连叹气。

　　不过，这个湘江边出生、洞庭湖边成长的男人，对于保护江豚这个目标有惊人的决心。2012年1月8日，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正式成立，在成立大会上会长徐亚平曾发誓：如果江豚灭绝，我将负罪自沉于洞庭，与江豚共灭亡！

　　山河悲壮！

　　与江豚生死与共似乎是徐亚平命中注定之事。徐亚平出生在湖南湘阴，从小就在汨罗江、湘江内捕鱼、打水草。1985年他来到岳阳求学，1989年调到岳阳宾馆当服务员。那时洞庭湖上江豚不时跃出水面喷水、追逐、嬉闹的场景，始终让他难以忘怀。

　　“1986年，我一个人去‘寻找长江’，在长江边思今追古，还发表了散文《寻找长江》。” 1997年，徐亚平开始关注长江污染问题，采写了通讯《长江，我为您忧虑》。1998年，他开始关注长江生态、洞庭湖湿地，组织开展环保宣传行动至今。

　　下决心保护江豚源自一次采访。2011年8月，在洞庭湖上采访的徐亚平偶然听到渔民自发保护江豚的故事：江科明等11名渔民丢下自家的打渔营生，自发保护江豚。“这是来自一线渔民的旷世义举。”

　　目前，江豚在洞庭湖水域仅有80多头，整个长江流域所剩也只有900多头，比大熊猫还要少，有专家预计江豚在10年内就会灭亡。“重视程度远远不够，现在还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徐亚平说，此前白暨豚灭绝的事情就让他很痛心，痛心自己没能出点力，这次他不能再错过了。

　　“必须立即展开行动。”一天晚上，他突然对儿子说，“明天4点起床，一起下湖想办法抢救江豚。”探查的情况触目惊心，迷魂阵、电打鱼、拖网、滚钩等捕鱼方法，不一而足。回到办公室，他就给《湖南日报》写了篇通讯《洞庭江豚，你在哪里？》

　　“恕我狂妄，谁要继续危害江豚，匹夫徐亚平是要跟你翻脸的！”在这个书生看来，江豚是应该受到保护甚至尊重的生物，它们有团队协作精神，对它们的杀戮令他“痛心疾首、耿耿于怀”。

　　保护江豚这场艰苦卓绝的斗争，徐亚平已经准备好了。目前，他全家有6人奋战在护豚一线，而岳阳江豚保护协会会员已经达到163人，外围志愿者近万人。

　　负债百万

　　保护江豚的难度首先在资金上。协会每天巡逻仅燃料钱就要数百元，这都得徐亚平自掏腰包，到现在他已经负债140余万元。

　　每天，志愿者像游击队一样在湖上与非法捕鱼的渔民周旋，“他们的渔船动力都比我们快，我们只能拼情报、拼时间，并且行动要高度保密。”但还是会有人嘲笑他们，觉得这是在“没事找事”。

　　徐亚平曾跟死神擦肩而过。今年农历大年初一，徐亚平照常邀集“敢死队”下湖巡逻，同时带着礼品给水上的志愿者拜年。岂料，巡逻船行至扁山架西侧水域时遭遇了非法捕鱼船，追赶间双方都进了一个小港湾。由于港湾内渔船众多，谁都不承认非法捕鱼。徐亚平只好来回巡查，就在他从一艘船跳到另一艘船时竟踩空摔在了船弦上，当场造成肠穿孔而昏迷，幸好被及时送到医院，保住了性命。

　　志愿者遭受阻挠、不理解是常有的事，还经常被打，甚至收到死亡恐吓信。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坚持战斗，去年在洞庭湖上抓到54艘非法捕鱼船，今年已有7艘，这些非法捕鱼工具都被送到了当地渔政部门。

　　“很累。”徐亚平希望这些工作都能“还”给政府部门来做，渔政、海事、水务、环保等都应该行动起来，依法行政。

　　如今，徐亚平每天工作都要超过15个小时，一边做好记者的本职，一边保护江豚。从2012年1月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成立以来，他们发布了《中国长江江豚保护宣言》，宣讲江豚保护近100次，创办了中国长江江豚保护网，还建立了江豚迁地保护科研部。此外，他们负债100多万元树立了24块大型公益广告牌，还在《湖南日报》开设《拯救江豚——亚平手记》的专栏……中国科学院的张琛博士如此评价：“我们10年未办成的事，徐亚平1个月就办到了。”

　　“天知道，江豚也会知道，这就够了。为保护江豚与水生生态作出一些牺牲，我们江豚保护志愿者也无怨无悔！”徐亚平说。

　　长久之计

　　保护江豚不能只靠洞庭湖上“猫捉老鼠”的战斗，还需要长久之计。

　　今年，徐亚平筹集了上百万元，建立了2个绿色养殖基地帮助渔民就业。

　　“保护江豚必须减少渔民数量，就必须让中青年渔民转移就业，同时让渔民子弟读书，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这个群体的生存问题不解决，他们就只能是生态灾难制造者。” 徐亚平说，现在的总目标是将洞庭湖上总计一两万的渔民转成志愿者，引导他们保护江豚、保护生态，让他们意识到非法捕捞、伤害江豚是害人害己的行为。

　　11月底，新的养殖基地就可以进行捕捞了。基地会给转移出来的渔民发工资，同时将其作为协会的造血机制，让保护江豚的事业长久下去。

　　“保护江豚是门科学，任重道远。”徐亚平为此组建了科研发展部及实验室，研究江豚救护和迁地保护，还实施建设江豚保护监测站、救护站和志愿者工作站。

　　他的呼吁得到了积极回应。国家及省市级领导都曾批示，要采取必要措施，保护江豚，保护洞庭湖生态。去年10月，湖南省政府专门出台了江豚保护文件，将江豚保护纳入该省领导的政绩考核范畴。岳阳市政府成立了该市市长任组长的“洞庭风雷”领导小组，展开了一场保护洞庭湖水环境和资源的综合治理行动。

　　2008年以来，江豚每年死亡的案例都在20起左右，2012年更是势头凶猛，仅4月一个月，在长江江豚的三大生存场所洞庭湖、鄱阳湖、安庆长江段，竟有23头江豚非正常死亡。在徐亚平等江豚保护志愿者的努力与影响下，长江江豚非正常死亡数量逐渐减少。“洞庭湖今年只发现两头江豚死亡，死亡速度显著下降。”对此，中科院豚类专家王丁赞道：“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做了大量工作，大大减缓了江豚灭绝的步伐。”

　　“徐郎只为江豚故，身家性命皆可抛。”徐亚平如此自描。他希望，洞庭湖再次成为江豚的乐园，或许就在可期的不远处。

　　链接

　　长江江豚

　　长江江豚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它在地球上已经生活了2500万年，被称为长江生态“活化石”。江豚分布范围较广，如西太平洋、印度洋、日本海和中国沿海等热带至暖温带水域，在中国见于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和长江等水域，在长江甚至能上溯到宜昌和洞庭湖一带。

　　由于自然环境变迁、水位下降、水质恶化、江湖淤积、食饵减少、滥捕、采砂和污染等因素，野生江豚的数量每年都在急剧下降。2006年，中国联合7个国家调查结果显示，长江江豚的数量仅剩1200—1400头，种群数量已少于大熊猫。

　　□本刊记者 李晓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