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的“腐败怪异文化”

　　10月7日，希腊前国防部长阿吉斯·索卡扎波洛斯因洗钱和受贿罪被判处20年监禁。雅典法庭认定其伙同亲属和前同僚，在军火交易中收受5500万欧元贿赂。其他16名涉案人员也分别被判处6到16年不等的监禁，其中包括索卡扎波洛斯的现任妻子、德国籍前妻和他的女儿。此前的3月4日，索卡扎波洛斯已因多年对税务机关隐瞒资产和收入被判处8年徒刑，并罚缴52万欧元。

　　索卡扎波洛斯的落马，是希腊政府官员腐败的一个“缩影”。

　　这不禁令人唏嘘。希腊是西方文明的摇篮，如今经济衰退依旧，而腐败却愈发猖獗。

　　希腊的税务稽查机构在2010年时也已警告，腐败将引发希腊“社会爆炸”，而这些，又缘于一种怪异的政治文化。

　　政客落马接二连三

　　索卡扎波洛斯是在去年4月11日遭逮捕的，他曾在政坛“纵横驰骋”经年，是希腊近几十年来最为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1974年参与创建了社会主义派的泛希腊社会运动党，1981年后出任多个部长职务。

　　在国防部长任期内，他肆无忌惮地从国防采购交易中大肆收受贿赂，这些交易包括向俄罗斯购买导弹系统和向德国购买潜艇。控方还指控其设立多家海外公司或通过瑞士银行户头转移赃款，然后购买豪宅。

　　当然，索卡扎波洛斯不是近年落马的唯一高官。

　　2012年9月，希腊媒体公布了一份名单，称36名政客都因腐败指控而被调查，其中包括议会议长和一些前任市长。名单中的莱昂尼达斯·察尼斯（曾任政府副部长），就在官方传其作证的前几天，在家中自缢。

　　今年2月27日，希腊第二大城市塞萨洛尼基前市长帕帕耶奥戈普洛斯，以及市政府前秘书长勒穆西亚斯和前财政官员萨克森因贪污市政基金2200多万美元，三人被判处终身监禁。萨克森一度主管多项社会福利基金，这些基金的资金多来自市政职员薪水的扣留部分。检方指认，萨克森把这些基金的10%据为己有，然后把剩余部分转交给帕帕耶奥戈普洛斯和勒穆西亚斯，由两人平分。法官裁定，作为市长，帕帕耶奥戈普洛斯是这一贪污活动的核心人物，“没有他认可，勒穆西亚斯做不了任何事。他保持缄默，意味着他清楚所有事情。”

　　希腊媒体估计，希腊政客接受的贿赂金额非常庞大，十分惊人。

　　因此，舆论称，这次索卡扎波洛斯和帕帕耶奥戈普洛斯的落马，仍然只是冰山一角。

　　然而，冰山的一角之所以显露，正如希腊政治评论家特略格卢所说“他们(索卡扎波洛斯一家)没有好好隐藏”，并称查处这起案件是朝向正确方向的一步，但并不足以改变希腊的政治文化。

　　“客户关系”和“收买人心”

　　希腊的这种政治文化，就是根深蒂固的以好处换取选票的意识和习惯，政党及其政客为了胜选掌权不顾财政实力和国家前景毫无节制地“收买人心”。这是希腊的政治文化最典型的特征。

　　透明国际希腊分部主席科斯塔斯·巴库里斯对此直率指出：“我们的政治体系中，议员和选民之间就像是一种客户关系。”他说，虽然古希腊被称作西方文明的起源，然而现代希腊重新成为一个国家是在1821年，且在不到200年的历史中发展出了一种怪异的社会现象，为了争取选票，政党和政客就要对选民作出各种“大方”的承诺，甚至承诺给予政府职位。

　　1990年代初担任财政部长的塞浦路斯·马诺斯就曾直言不讳地这样“拉票”：“一旦我当选，我一定保证给你女儿在政府里谋一个差。”2010年秋季大选前，政府内突然增加了2.7万个领取薪金的名额，可是很多名字只出现在工资单上，本人完全不必“应卯”，根本没有职位，连办公地点都没有。

　　久而久之，希腊便“拥有”了庞大而效率低下的公共部门。终于，全国总人口只有1100万的希腊，公共部门雇员居然达到了100万人。公共部门不仅庞大，公务员还获得高薪且工作属终身制，享受着“特权福利”。

　　与此同时，历届政府往往还依靠扩大公共部门来创造就业，也就是通过扩充公共部门“交换”选票。于是，怪状出现，比如，希腊的教师与学生之比为世上最高。一度，全国居然有2万名教师从事行政工作，因为根本没有学生可教。

　　当然，仅此，选票毕竟还是有限。于是，政党和政客为了选票还盲目推行高福利。国家虽然长期举债度日，但每年居然仍把国民收入的26%用于社会福利。而且，福利体系本身的配比也非常不合理，至少90%被用于发放退休或退养金，而用在医疗、失业和社会救助等方面的资金只占3.2%左右，况且长期以来还存在着严重浪费和腐败。

　　种种怪状，都缘于政党和政客不计后顾地“收买人心”，即缘于根深蒂固的“客户关系”式的怪异政治文化。

　　自然，为了“收买人心”，政府必须官僚主义。官僚主义也“造就”了希腊成为“逃税天堂”，逃税金额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5%至20%。在希腊，每逢大选来临，政客们都想尽办法“讨好”选民，对纳税更是睁一眼闭一眼。前总理乔治·帕潘德里欧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你能雇佣你的选民，你一定会那样做。”不过，民众的那一点点税额，比起政客和富豪的逃税，可真“不值挂齿”。

　　政客和富豪不仅大量逃税，还将巨额资金竞相转移国外。希腊央行的统计报告显示，仅2010年1月至2011年10月28日，至少有333亿欧元直接从希腊银行转移到瑞士银行。前副总理韦尼泽洛斯称，希腊人在瑞士银行账户的资产估计总额为2690亿欧元。

　　懒惰文化和贿赂文化

　　官僚主义之下，便潜滋暗长出两种文化——不劳而获的文化和贿赂的文化，并最终盛行。

　　希腊政府和民众都存在着严重的不劳而获的心态，尤其是在1981年加入欧共体（欧盟前身）和2001年以“作弊”手段“混入”欧元区后，这种心态愈发加剧。此后，希腊从欧盟获得了大量资金。“大家一下子都变得有钱了，但没有形成那种财富是靠辛勤工作挣来的文化。”巴库里斯说。

　　公共部门中某些雇员居然只需工作20年到25年就可退休，由此产生了很多刚满40岁就开始领取退休金的人。直到如今，银行、公共设施部门仍然如此。即便私有化的部门，政府依然接连不断地给他们提供提前退休的补偿计划，而且待遇非常高。

　　如果说，“不劳而获的文化”，导致希腊“山穷水尽”，那么，“贿赂的文化”，更使整个社会腐败泛滥并使国家在国际社会声誉扫地。

　　“透明国际”的调查显示，希腊民众每人每年的腐败性支出，2008、2009年平均分别为1374和1355欧元，其中私营行业人均行贿金额分别为1575和1671欧元。它还估计，2009年希腊人用于行贿的总支出达到7.87亿欧元，两年间增长了23%。

　　希腊公民可以享受免费医疗，但事实上，为了得到更及时、更尽力的医治，往往要给医生红包。透明国际的调查显示，有12%~14%的家庭有过这样的经历。

　　同时，红包已经有了相应的“市场行情”。比如，要逃避车辆年检，大概需要支付300欧元。如果是看医生，不同情况价位不一，一般在几百到几千欧元之间。税务部门长期以来更形成了一个“钱规则”，就像是足球赛里的4-4-2阵形，如果应缴1万元税，那么4000元得给督察员，4000元自己留下，剩余2000元才交给国家。更有直接索贿的，塞奥多里迪斯是做海产生意的，他抱怨说，进口生蚝，海关检查官不仅直接索要3万欧元，每批货还要另加2000欧元，并指定土耳其一家出口公司作为合作伙伴。

　　希腊民众认为政党是最腐败的组织，其次是议会、政府部门和媒体。目前有60%的民众认为政府采取的措施力度不足以影响国内根深蒂固的腐败现象，欧盟则有73%的民众认为近年来希腊的腐败现象还在呈上升趋势。果然，2012年希腊的清廉指数连续4年下滑，在176个国家和地区中列94名，垫底欧盟。

　　文/许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