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买的是莲花白,用保温杯盛着,回到宿舍,摆起架子来喝,那酒实在难喝,但心里是得意的,因为显得成熟
外面在下雨,江边是去不成的了。对此我竟有点高兴。
这次旅行对我的意义,几只剩下把注意力放到内心中来,和离开酒精一段时间。这些天从未想过饮酒,可见确实没有酒精依赖,这是让我高兴的。至于前一方面,仍未做到,固然可以沉浸在内心中,但总是在几种思绪中转换,任何一种想法,稍一深入,便避开,去想别的。
喝酒是件奇怪的事。进大学的第二天,同室的一个人邀我同去附近街上买日用杂物。这人有些蹦蹦跳跳,又有几分老成,他叫M,和我来自同一个省。我们一起去买了些水壶杯子之类,回来时路过一家饭店,M同我商量:
“怎么样?买点酒回去喝喝。”
我们买的是莲花白,用保温杯盛着,回到宿舍,摆起架子来喝,那酒实在难喝,但心里是得意的,因为显得成熟。
成熟,对十七八岁的我们,是急不可待的一件事。我们在路上,在公共汽车上,在任何只有成年人的地方,都摆出一付成熟的样子,或我们自以为是成年人应有的样子。我在少年时(甚至更早)便阅读成年人的读物,到了大学,我们这批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大规模地在知识上进入成人世界。
从年龄看,我们也确实是成年人了,只是学校不是一种适当的成熟所,与同龄人在一起,一个人不能真正地成熟。我们的经验跟不上知识的增长,那些文学作品描述的复杂经验,我们只能靠想像和自以为是的推论来帮助自己体会。倒现在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成熟,也许一半已经衰老,另一半还没有成熟。
万溶江在这一带只算小江,而水量颇丰,有一点浩汤之势,而据一位当地人说,此时远未到丰水期,“水大的时候,要淹到那里。”他指着山壁上很高的地方。这个男人五十多岁,已经做上爷爷了。
上午的天气,正所谓斜风细雨,自过吉首,走在峒河西岸,道左是树墙般的山壁,右面是河流和整齐的田亩,在雨中格外秀气的房屋,远处是高大的山脉,山中云雾游动,这几天走过的路,属这一段最为美丽,尤其是寨阳之后,我心里想,换一种天气,不会这样地打动我吧。自然界对人的影响,颇为神秘,特殊的心情,特殊的天气,特殊的光线我不知道那配方是什么,只知若机缘得当,在一瞬间,自然界仿佛现身,从背景变成紧紧环绕着你的东西。
走走停停,到了矮寨,先向德夯驶去,这一带是溶岩地貌,驶到尽头(再向前需弃车步行,且要买票),又转回来,喜爱此地云水,有意寻个歇处。正找间,遇到先前问过路的一个男人,正在雨中行走,我知到矮寨尚有数公里,便把他送到那里,这一来,也不用再想在谷中歇宿的事了。
出了矮寨,便爬山,却是极陡。爬到一个180度拐弯处,见有警亭,这时云雾恰流到这里,外面白茫茫一片。值勤的警察姓石,向我介绍,原来这便是著名的矮寨公路。他说此地原无警亭,因为出名,特地增设。(但我心里想,警亭的位置未必妥,如果有大车失控,怕是要借他的警亭来停住车呢。)
此地视野大开,本来想多停一会儿,也陪那孤单的警察说会儿话,可我停车的位置,多少还是有一点占道,便告辞了他。自此而上,对折的弯道一个接着一个,大卡车无不嘶喘,走到一半,在一个急弯处,道右好大一片平地,像是观景台一般,我把车停下,心里想,就是这里了。
刀尔登:
六十年代生人,北大中文系出身,做过行政、研究、编辑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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