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集(21)

  • 来源:银行家
  • 关键字:王青石,王松奇
  • 发布时间:2014-02-18 13:40

  ——王青石文章、王松奇书法

  减肥记

  2013年12月8日上午,死宅室友还在睡梦中咿咿呀呀,而我却在床前总结人生。

  老母在感恩节期间的及时救驾让我渐渐摆脱了饥饿所致的心理问题,我也才发现,我饿了自己有足足七个月之久,简直是脑子有病。万幸,煎熬般的七个月后,我终于可以再次像正常人一样在蓝天下无忧无虑地大口吃饭,也终于可以在酒足饭饱之余去发现生命中更重要的东西。

  我当然比前段时间胖了不少,健身房里苦苦练出来的腹肌与人鱼线也随风而去。但如现在的我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所言,好身材就像处女膜,拥有它的时候你会对它誓死捍卫,但一旦失去后,它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无非是笑笑,无所谓而已。更何况,相对于一个走火入魔的自虐症患者,我觉得这世界更需要一个健康快乐的胖子。

  这么说吧,我的减肥历程从开始时的咬牙坚持到最后变成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玩命,直至老母降临,我才知道自己与身体机能全面崩溃的危险仅仅是擦肩而过。万幸,问题及时得到了发现,而感恩节五天的胡吃海塞让我接近虚脱的身体慢慢又充实了起来。我康复的最大征兆莫过于发现自己再次找到了对生命的热爱,身边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在我眼里突然变得那么美好--其实那只是一个舒服的胃在默默微笑,胃口好了,吃得香了,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抱怨了。

  说到怨天尤人,我自大学开学以来频频的暗自神伤真是愚蠢至极,现在知道了,五脏六腑日益耗尽了元气正是我这几个月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原因。其余牵扯到社会人生以及时光不再的感叹,无非只是饥饿在作怪而已。我从小到大万万不能挨饿,否则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也难怪前几个月里我心中时时刻刻充斥了一种与世界作对的假想,每当我走在图书馆阴暗的楼道里,就总有种飞身跃出窗外、跳进麻木的人群中以一敌十的暴力冲动。难道我憎恨这个社会吗?这似乎说不过去。苦大仇深的源头,终究还是在感恩节休养期间被老母一语道破:我只是饿了。

  以前每当我读到我朝历史中反反复复的农民起义,总是哀叹这些农民的愚钝,怎么能没有主见到谁给饭吃就为谁卖命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们挥舞着锄头与政府精兵血拼,付出了数不尽的生命,最后不也只是把换了个姓的野心家送上了王座吗?若任何一个朝代的暴民们能稍微有点主见,兴许中华民族的政治变革会来的早得多,那么21世纪的我们距离理想主义社会也能更近一步。我真是天真,天真到直至现在才明白,饥饿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你去跟他讲道德讲真善美,他照样会卖儿卖女换一口饭吃。这又何尝不是巩固统治的真谛:只要老百姓的锅里还有能饱腹的食物,再严重的社会问题也只不过是市井间的一两句牢骚。如果大家都吃饱了,谁会因为当官的吃得比他上档次而去掀起一场革命呢?

  在La Salle的高中时期,我的一位英语老师讲过这么一个故事:当数十年前那个年轻放纵的他一口气读完犹太作家埃利·威塞尔的二战回忆录《夜》后,曾心血来潮,下定决心也要去体验一下主人公在纳粹集中营里整整一周粒米未进的感觉。于是,在充分的心理准备后他开始了空腹七天的磨练。结果是到了第四天他整个人就把持不住了,触底的饥饿让他逐渐忘记了一切决心,而眼中仅剩下似乎在漫天飞舞的汉堡。终于,在那天夜里他摇摇欲坠地冲出门外,迈着奄奄一息的步伐在就近的快餐店里买了六七个肥嫩多汁的汉堡,并黄着眼睛一个个地吞了下去。据他总结,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难以忘怀、也是最长教训的一顿饭。

  人类固然不是鸟兽,但一个人若连基本的物质需求都满足不了,那他必然会被逼出鸟兽的嘴脸,暴露出任何进化程度都洗不净的掠食者的残酷。这让我想起了高中毕业前我与生物老师的一次有关进化论的闲聊,那天我自己在网上纵观人类文明发展史,发现类人猿早在250万年前就基本进化成型,而我们所属于的智人也已在地球上繁衍了15万年有余,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为什么多彩多姿的人类文明偏偏只有不足一万年的历史?究竟是什么致使我们这种所谓的高等生物在地球上闲暇度日了十几万年后,突然在短短几千年里迎来了飞速的社会变革与科技发展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去问生物老师,她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正是一万年前农业技术的完善与普及使得人类有了最基本的温饱保障,也因此才激发了人类社会无尽的潜能,使我们达到了任何已知物种都望尘莫及的高度。我恍然大悟,原来最近网上大家纷纷自贬为“吃货”的风气是有渊源的--我们人类本身就是一群吃货,而我们整个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根本就是建立在这看似简单的吃饭问题上的,真是感慨万千,感慨万千。

  林语堂老先生在《人生不过如此》一书里显然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文化大抵是寻找食物的问题,而进步是一种使食物越来越难得到的发展。如果文化不使人类那么难于获得食物,人类绝对没有工作得那么辛苦的必要。我们的危机是在过分文明,是在获取食物的工作太苦,因而在获取食物的过程中,失掉吃东西的胃口--我们现在的确已经达到这个境地了。”

  在我看来,林老先生所言的这种危机感其实只是世之常理罢了。通常情形下人吃饱了以后的本能心思就是怎样去繁衍后代,而当吃饱了的人太多并因此导致人口膨胀时,食物自然就又变得有限了,才会有更复杂的进程。

  言归正传,毋庸置疑,吃是重要的。

  我很幸福,因为七个月的饥饿让我开始珍惜康复后的每一顿饭。我敢说,现在的我有着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好的口福,每天的每一顿饭都是这辈子最香的一顿,就像是天堂大门的一次进出,让我感觉不能更满足了。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光明无限,因为我这辈子还有太多太多顿饭可以吃,想想我都激动。

  文/王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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