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拉美,你的风情

  • 来源:小康
  • 关键字:拉美,哥伦比亚内战,加西亚•马尔克斯
  • 发布时间:2014-08-05 15:47

  什么才是真正的拉美?在作家茨威格眼中,它是“未来之国”,是一种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而在拉美人看来,一切都是你眼中的风情,而这块大陆永远是“我的拉美”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离世,又一次激起了人们对《百年孤独》的记忆,即便没有翻过一页书的人也忘不了历史教科书中关于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词条。这部巨著主要描摹了哥伦比亚内战的历史图景,但却道出了整个拉丁美洲的孤独。

  十五世纪,哥伦布才发现了美洲,是名副其实的“新大陆”,而这之前,它一直孤悬于海洋之上。美国最初的十三州摆脱英国殖民统治,热血沸腾的拉美也在随后二三十年独立建国。然而,同处美洲的美国已经成为现代文明的中心,而拉美却依旧行走在边缘。

  足球、狂欢节、亚马孙、贫民窟,这恐怕是拉美留给“旧大陆”的印象,今天亦如此。但其实,这不是拉美的全部。

  正如拉美各处跳脱耀眼的色彩一般,大开大合或许才是它内在性格的外部展露。也只有在这里,你会看到人种肤色比任何地方都复杂,解放英雄的塑像之下人们跳着情人间的舞蹈探戈,贫民窟与最美的海滩难舍难分,一座城欧陆风光和印第安韵味相融,马黛茶、朗姆酒、咖啡和碳酸饮料在当地人胃里毫不介意地混合,男权社会却盛产女总统,在新兴的金砖国家中,巴西占据重要一角,钻石、黄金和白银慷慨分布,第一个世界杯冠军花落乌拉圭……

  什么才是真正的拉美?在作家茨威格眼中,它是“未来之国”,是一种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而在拉美人看来,一切都是你眼中的风情,而这块大陆永远是“我的拉美”。

  反抗基因:向世界说“不”

  面对足球,巴西抗议民众向世界说“不”,这或许无法想象。第二十届世界杯揭幕战前一天,在里约热内卢(以下简称里约)的机场,机场罢工员工与警察发生冲突,催泪瓦斯和装甲车严阵以待。

  巴西民众对于总统迪尔玛•罗塞夫的怨念也在世界杯开幕式和揭幕战上释放,他们上演了集体爆粗口怒向罗塞夫的一幕。而当半决赛巴西球门被德国洞穿7次之后,罗塞夫又被当成“霉运”的化身。

  事实上,这一幕世界人民并不陌生,除了拉美足球和自然景观之外,拉美国家民众的抗议行为经常出现在各国媒体的报章之上。在哥伦比亚、阿根廷、委内瑞拉等国家,抗议暴力行为、支持和平谈判、呼吁释放人质、反对降薪、抗议司法改革等等都可能成为拉美人上街“散步”的理由。向世界说“不”,是一种深植于拉美肌体内的基因,早在二百年前,一场席卷南北的革命风暴将它移植而来。

  始于1810年的拉美独立运动,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出生于拉美的欧洲白人后裔似乎比当地人具有更强烈的独立热情,玻利瓦尔与圣马丁就是如此。南美的独立以二人会师厄瓜多尔为标志,之前玻利瓦尔一路向南,圣马丁由南向北血战西班牙殖民军,期间翻越安第斯山直取智利的奇迹以及第一支南美独立国家海军--智利海军诞生,赫赫战功彪炳史册。

  如果按照一些评论家的说法,玻利瓦尔是一名委内瑞拉斗士,而圣马丁更像一个阿根廷骑士。正如二人崇敬的美国“国父”华盛顿一样,他们均拒绝被拥立为“皇帝”,并信守承诺,把权力交还给人民,功成身退。

  直到今天,拉美一些国家依然带有独立运动时的印迹,玻利维亚的国名曾以“南美解放者”玻利瓦尔的名字命名,委内瑞拉的货币就称作玻利瓦尔,在阿根廷为纪念另一位独立英雄圣马丁而建造广场,阿根廷、智利、秘鲁都尊圣马丁为“国父”,甚至南美的一项足球赛事也被命名为“南美解放者杯”。

  而让拉美的反抗基因发酵到顶峰的,无疑是阿根廷人切•格瓦拉。已经过去了40余年,格瓦拉的影子犹在。在阿根廷一项评选20世纪最伟大的阿根廷人调查中,格瓦拉位列第一,得票高出国母贝隆夫人20%。阿根廷在拉美不是个左翼国家,格瓦拉在拉美的影响可想而知。

  电影《摩托日记》里的男主角扮演的就是青年格瓦拉,他骑着摩托沿着安第斯山脉穿越整个南美。在独裁政府的治下,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的格瓦拉看到了遍地赤贫,“我,已经不再是我”。一次旅行改变了格瓦拉,“我觉得我的鼻孔在不停地扩张,因为它闻到了火药的强烈味道和敌人的身体散发出的血腥味。” 暴力革命已逐渐进入他的视野。

  而作为革命者,属于格瓦拉的唯一一次胜利就是古巴革命。但在青年人眼中,格瓦拉是一面革命的旗帜,他挑战旧秩序,善于游击战,古巴革命胜利后他没有贪恋权力,而是到刚果和玻利维亚继续革命。同时他也迷恋“甲壳虫”乐队,爱慕漂亮姑娘,两面合一的格瓦拉就是萨特口中的“我们时代的完人”。

  《探寻真实的格瓦拉》却记录了这样的情节,1961年,杀戳也不仅仅限于卡瓦尼亚堡监狱以及数十个与之相似的官方死刑场。军队、警察在街头搜索着他们的目标。在6400万古巴人中,有30万人被投入监狱。大批古巴人在格瓦拉革命激情下的铁血与折腾中,选择逃离。

  过分激进的格瓦拉看起来似乎更像是一个“病人”。又有多少“粉丝”真的研读过他?更多的情况是,他幻化成了某种符号,或象征革命浪漫主义,或代表拉美精神,或意味着异度反叛,或者干脆就是青春期荷尔蒙旺盛分泌所需要的催化剂。印有格瓦拉大头像的T恤穿在世界各地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身上,“成不了格瓦拉,那就穿上他”。为什么?因为这很酷。

  玫瑰之魂:曼妙曲线的狂欢

  在拉美,男人不总是一国的统治者,就像狂野足球之外,还有桑巴和探戈,柔美的曲线不仅出现在海滩,有时候还会登顶权力制高点。即便拉美至今都是一个男权主导社会,但这并不妨碍政坛上出现一抹玫瑰色,拉美盛产女总统的过去与现实总在不断呈现。

  在当今拉美政坛有两位出众的女总统,一位是巴西总统罗塞夫,另一位则是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两人虽同为女总统,但风格迥异。19岁就参加游击队的罗塞夫性格刚毅,反抗独裁政府,不屈服于酷刑,素有“铁娘子”之称。坊间流传的一段轶事也足见她的女“汉子”个性,竞选期间专门为其聘请的服饰专家很快就辞职走人,原因是罗塞夫从来不重视梳妆打扮。

  而克里斯蒂娜则相反,她是标准的阿根廷美女,与大多数女政治家所表现出的中性气质不同,克里斯蒂娜则将女性的柔美表现到极致。2011年她出访委内瑞拉时,还带上了熨衣师、按摩师和美容师一同前往。出访仅2天,克里斯蒂娜的行李里却塞了12双鞋子、各色手包以及4副定制太阳镜。幽默的阿根廷人戏谑女总统的鞋子数量是“国家机密”,因为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在阿根廷如果遇到很难办的事情,人们会来上一句“还不如去数总统的鞋子”。但是千万不能小看这位明星总统,她是律师出身,国会议员,曾经协助亡夫阿根廷前总统处理国政,继承亡夫遗志的克里斯蒂娜在强硬与果敢上丝毫不让须眉,素以铁腕著称。

  从1974年贝隆夫人当选为阿根廷第一位女总统开始,到2010年巴西总统罗塞夫上任,至今拉美已经先后诞生了11位女总统,涉及国家包括阿根廷、玻利维亚、海地、尼加拉瓜、厄瓜多尔、圭亚那、巴拿马、智利、哥斯达黎加和巴西。

  尽管女性在政坛中获得了话语权,但是在全球都是男性主导的格局下,拉美也难独善其身,在消除性别歧视和男女不平等的实施方案和改革进程中仍然任重道远。而这些女性首脑必将身体力行,就像当年罗塞夫说的:“我会用更大的力量和决心继续跟这种不良现象作斗争。无论是在巴西还是世界其他地方,都没有性别歧视立足的余地。”

  不仅政坛之上,对于整个拉美的女性来说,可能最受上天怜爱,天使的面孔和魔鬼的身材赋予了她们性感与热辣的气质。这或许要归功于400年前的混血奇迹,印第安、欧洲、非洲以及亚洲,血脉相融的结果是造就了最为复杂的肤色与血统。拉美美女在诸多重量级国际选美赛事上屡创佳绩,同时也在拉美的海滩、大道、广场、幽巷中释放着无尽魅力。

  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就是她们展现万千风情的最佳场所。而最著名的巴西桑巴也造就了巴西狂欢节的盛名。桑巴在十六世纪跟随黑人登陆巴西,融合了葡萄牙、印第安等艺术因素后形成了今天的桑巴。桑巴节奏极快,舞者腰部以下随节奏起伏摆动,足尖快速移动,再搭配上舞者妖冶开放的装束,热情奔放的拉美姑娘浑身散发出野性。

  1928年里约成立了第一所桑巴舞学校,并不被主流社会所接受,于是建立者将学校命名为“让他们去说闲话”。但在上世纪30年代,执政者瓦加斯看中了桑巴在巴西中下层的巨大感召力,决定为桑巴团体提供补贴。

  如今,里约狂欢节的一场大戏就是桑巴舞大赛,期间,要举行5场桑巴舞活动,其中第三天和第四天最精彩。在这两天中,全里约14所桑巴舞学校要比拼舞技,名列前五名的还要再进行一场表演。而在此之前,桑巴舞演员们的梦想就是被选中成为当年的“狂欢节皇后”或“狂欢节公主”。当选者将作为桑巴领袖“领导”演出,对于那些出身于贫民窟的舞者,这将是她们出人头地的最好方式。

  探戈,是独属于阿根廷的狂欢。探戈发源于非洲,舞者脸部表情异常严肃,眼神高傲。或者从这就不难理解为何探戈在阿根廷生根发芽。阿根廷与拉美其他国家有点不同,它更像一个欧洲国家,无论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城市建设风格上,还是在人种肤色上。阿根廷人97%都是白人与印欧混血,从面孔上看,与意大利和西班牙人几乎没有分别。曾经繁荣一时的阿根廷,不远万里将各种建筑材料从欧洲运来,建造了首都,由此这座城市被赋予了“南美小巴黎”的美誉。

  无论是阿根廷足球,还是阿根廷人,都多少带有点欧陆贵族的傲慢。太过张扬活泼的舞蹈不适合潘帕斯人,而探戈的严肃则更贴合他们的气质。有人说探戈是一种触及灵魂的舞蹈,而包含忧郁气质的阿根廷人总能在探戈音乐中传达出浓浓乡愁。

  城市诱惑:贫富只在一线间

  拉美的贫民窟和足球一样有名。电影《上帝之城》让巴西里约的贫民窟众人皆知,一座上帝都垂青的城市,拥有碧水蓝天细沙的优质海滩,观赏夕阳最佳地点的基督山,但美景掩映下却挤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铁皮房子和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路。超大规模的巨型现代化城市中,贫民窟的存在既自然又讽刺。

  据美洲开发银行2012年报告数据显示,拉美约有1/3的人住在贫民窟。在委内瑞拉的加拉加斯、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及巴西里约、圣保罗等地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贫民窟。根据巴西2012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里约城区中的1100万人里,竟有近250万人居住于贫民窟。圣保罗州在巴西是贫民窟最多的地区,占总数的一半。

  “我抽烟、吸毒、抢劫、杀人,是一个男人!”《上帝之城》里贫民窟中男人的形象似乎也成了它的标志。危险无所不在的社会中,底层聚集的地方更容易成为危险地标。中央民族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李凤梅在《拉美贫民窟问题分析及其警示》中写道,在拉美的很多城市,贫民窟是犯罪的天堂,也是犯罪分子的窝点。

  本次世界杯开幕式及揭幕战举办场地,圣保罗伊塔盖拉球场就位于维拉达帕斯贫民窟附近。世界杯开赛前,就受到抗议者的诟病,他们斥责在贫民窟附近盖场馆就是一种浪费,世界杯结束后,想在这里开演唱会就是一种幻想,因为没有人愿意在不安全的地方坐上几小时。

  为了保障世界杯开幕式的顺利进行,圣保罗政府开始整顿贫民窟,圣保罗市长在探访维拉达帕斯贫民窟时,宣布将居民迁入距离球场3公里的新居,并且贫民窟也不会完全拆除。但是习惯了这里生活的人们并不买账,抱怨新区生活不便利,并不愿意搬离。

  拉美兴起于上世纪40年代的城市化浪潮使得大批农民放弃土地而转投城市,经过60年的发展,到2000年左右,拉美的城市化率高达75.3%,被公认为“过度城市化”。贫民窟的大量出现和累积与过度城市化难脱干系。一些专家认为,农村新移民进城后并没有获得相应的工作机会或脱贫机会,无法购买住房,便私搭乱建简易住房,形成贫民窟。尽管各国政府兴建了大量保障性住房,但还是难以满足大量涌入城市人口的需求。有数据表明,巴西80%以上的工业生产集中于圣保罗-里约热内卢-贝洛奥里藏特都市群;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罗萨里奥聚集了全国2/3的工业;智利工业的一半位于首都圣地亚哥。

  贫民窟随机分布,不少还占据了绝佳的观景地点,他们与富人区一线之隔,有形或无形的墙把两者分隔开来,断裂感顿现。然而低矮的建筑与别墅公寓相较,一点也不自卑,涂刷成亮红、明黄、鲜绿、深蓝等颜色的墙体,热烈奔放、五彩斑斓。

  司机、工人、商贩、手工业者,甚至教师都是居住在贫民窟的主体,只不过毒贩和黑社会经常窝藏在这里,而使得贫民窟的整体被污名化了。纵然这里无序、嘈杂,甚至恶臭扑鼻,但谁又能不承认这是一种迁徙的自由呢?高晓松在最新的脱口秀《晓松奇谈》中谈到拉美独立运动时,将自由解读为一个人在自己国家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从这个意义上看,涌入城市的拉美人必定有要留下的理由,他们不会在乎局外人异样的眼光。

  贫民窟,尤其在巴西,往往催生出了另类风情--足球。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个贫民窟都有一个足球场。困窘的生活,逼仄的环境,只有在足下生风时,盘带、射门才能让这些少年忘掉现实,很可能光脚踢球的孩子会因为足球而得到“拯救”。在巴西灿若星辰的球星队伍中,贝利、济科、罗纳尔多、罗纳尔迪尼奥等都曾是贫民窟的足球少年。

  有时候,贫富真的只是一线之间--这是出自拉美贫民窟的别样启示。

  (《小康》实习记者张唯对本文亦有贡献)

  文|《小康》记者 尤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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