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领导者必须一再重申自己的观点”

　　《快公司》：过去10年来，哈佛不少倡议计划都围绕着提高入学率这个目标。为什么呢？

　　福斯特：原因很多。首先，我们希望将哈佛的资源提供给最优秀的学子，无论他们的背景和经济条件如何。我们希望制定清晰易懂的慷慨资助政策，让胸怀志向的人将哈佛视为触手可及的机会。

　　10年前引入助学金项目改革方案时，我们竭力将信息清晰传达出去，让大家明白，“如果我的家庭年收入低于6.5万美元，父母就不用帮我交学费。”这点非常清晰明了。此外，如果你的家庭年收入达到15万，你也只需付出（家庭总收入的）10%。

　　多元化的学生群体能够教育每一个人。学生们毕业后，即将闯荡的正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

　　同时我们认为，哈佛大学为培养、教育领导阶层做出了重大贡献，跨越政治、学术乃至公众服务等领域。而我们要确保这群领导者能够代表整个人类族群及其多样化的才能。此举关乎教育的质量，也关乎教育的公平公正。

　　此举为哈佛带来了什么变化？

　　给你一些具体数字：10年前，大约48%的学生接受了助学金；现在是60%。大约20%的学生家庭年收入为6.5万美元或以下，因此他们的父母无需支付任何费用。这体现了学生人口结构和出身背景的转变。我们努力寻找才华出众、但由于资源不足而缺乏机会的学生。举个例子，我们可能会寻找在科学方面很有潜力、而所在高中却没有实验室的学生。当这样的学生来到哈佛就读，我们会为他们补补课，讲解实验室的操作原理或他们需要掌握的数学技能。我们的教学也因此发生了改变。

　　你付出诸多努力，把信息传达到不同学校，触及了前所未有的区域。

　　对。为配合整个项目，威廉·菲茨西蒙斯（William Fitzsimmons）院长设计了一系列巡回演讲和扩展活动。他还安排了一批学生，作为宣传大使，负责接触社区。其中一部分甚至受雇于招生办公室。

　　在你上任前，提高入学率计划就开始了。在扩展项目过程中，你遇到最困难的决定是什么？

　　2008-2009年，哈佛的捐赠基金减少了27%。我们在全校范围内大幅削减预算，但没有削减助学金，反而是增加了。因为学年中期，很多学生家庭发生变故，“我原本的资助计划行不通了，因为我爸爸刚刚被辞退。”或者是其他原因。

　　有人抵制吗？

　　坦白说，一些教员表示，“我的项目非常重要，学校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我们解释说，大学的根基，一切一切的根本，在于吸引才华横溢的学生，所以，学生就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为了提高入读学生的多样性，哈佛还需要做什么？

　　过去10年，我们的女教师人数增加了25%，但我记得，她们仍然只占了全体教员的28%，在终生教授里更是只占了24%。这点我们还要继续努力。

　　我们常常问负责审核的教师，“你考虑了这个领域里的哪些女性？你有否广泛撒网，确保不漏掉任何有才之士？”我们制定了一套详尽的遴选委员会培训流程：如何广泛撒网，如何避免在信件中使用性别语言，如何以成熟老练的眼光阅读推荐信。上一代的资深老教授可能会直接问他的同僚，“你选了谁？”就这样。而现在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

　　我们来谈谈文科教育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今天。最近，我搬到了硅谷。在那里，新兴科技决定了进步的方向。技术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它是否应该掩盖文科教育的重要性？

　　以硅谷英雄人物之一史蒂夫·乔布斯（SteveJobs）为例，他展示了交叉路口的两块“路牌”：技术与文科。他把设计作为一款技术产品区别于他人的有力工具。文科绝对在他创新与发明的道路上扮演了重要角色。

　　一个月前，我和谷歌执行董事长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才刚聊到这个话题。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世界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技术打破了许多传统假设，就业选择和经济基础都发生了巨大改变，我们不知道10年后的学生会拥有怎样的工作岗位。人类必须配备必要的技能和适应力，才能在无法预测的未来世界里随机应变，取得成功。那么究竟应该拥有哪些技能呢？

　　想象力。洞察力。全局观察力。大部分技能的获取，可通过阅读历史、阅读文学、自我批判和挑战理所当然的假设，并且认识到，任何假设随时都可能发生改变，因为其他时间、其他地点，也会有其他人正在发出挑战。通过学习与人类社会息息相关的文科，接受适合学生进行终身学习与持续适应的文科教育，你会逐渐了解到事物的偶然性。

　　就任校长后第一次出访中国，我十分震惊。我和一批中国大学领导人同席洽谈，他们大多来自重商或重理的教育机构。他们表示，“中国缺乏人文科学教育，我们的学生不懂得如何提问题。他们对于很多事物都是想当然的态度，不知道如何利用想象力，超越现在，达到目标。”我很是吃惊。

　　总的来说，管理哈佛的头7年里，最让你惊讶的是什么？

　　嗯，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倾听对于领导者而言非常重要。倾听能帮助你获取信息，赋予你设身处地理解对方观点的能力。而领导能力的重点，正是把对方从原来的角度转移到你所期望的方向。

　　另一件事，而这个似乎与我刚刚所说的有所冲突，就是大型机构内的沟通难度令我震惊。你必须一而再、再而三重复自己的观点。作为一名历史学者，如果我出版了一篇论文或一本书，我就不会再谈论了。如果我把已经出版的论文拿来做演讲，大家势必会摇头感叹，“她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了。”但领导者必须拥有一条能够得到下属认同、理解与接纳的信息。因此，你必须一再重申自己的观点。

　　空闲时间你喜欢做什么？

　　我最近的爱好是看《绝命毒师》（Breaking Bad）。另外，我还在两个周末内看完了整整两季《纸牌屋》（House of Cards）。主题都挺邪恶的，但是埋首躲进脱离现实的电视剧里，也是一种很不错的逃脱。

　　采访/EVIE NAGY